今天在家里做菜吃，出生海滨小城的先生口味清淡，但却很喜欢吃我做的猪肉烩菜。
小区门口有个地下通道，不能通行，大概废弃了，被用来摆作菜市场，大热天，人进去后冷气嗖嗖。
墙下的简陋的铁架子上，摆放着小山一样的各色蔬菜，几个人在不停的摘着腐败的菜叶子，以保观感好一点。
地面坑坑洼洼，菜叶子到处都是，空气中散发着冷，蔬菜的清香，加隐约的蔬菜腐烂的乙醚味道。
最尽头最冷的角落，是卖肉的摊位。
现杀的猪肉那种香味，一下把我带回了小时候的农村寒冬雪后那场杀猪菜仪式。
有过日子的感觉了。
其实我已经好几年没好好买猪肉吃了，猪肉太贵了。这几年，学校里发的一个月几千元的工资，感觉买肉，买水果都要好好斟酌。
不是吃不起，但想持续吃的好点，仿佛钱不经花。
我还想经常旅行，买书，只能从口粮上省下来火车票。
所以，今天赵先生说吃肉吧，我站在卖肉的摊位前看了半天，没看到一块小点的，卖肉的大姐先给我拿了一块，我说太大了。
放下，又拿起一块小一点的，我还是觉得大。
可是东张西望，没再看到更小的，就说：那你给我切一半吧。
大姐说：都买了吧，趁着现在猪肉便宜，多吃点。
哦？是吗？称完一看，一块比小手臂还大的猪肉，居然只要35元，大姐装了袋子递在我手上，我尽然觉得心里好轻松。
于是高兴的拍了照，还发了一个朋友圈。
后来发现，这个地下通道菜市场里的菜，普遍比小区楼下的超市里便宜好多。
我正好要出门，就给赵先生买了够吃几天的蔬菜，居然一共也没超过50元。
顿时有种神清体轻的感觉，好像没压力了。
我的烩菜做的好，得益于情。
在内蒙古寒冷而贫瘠的乡镇成长起来的人，粗犷有货，管饱保热，是评价一切食物的标准。
如果你走在呼和浩特的大街上，就会发现，到处都是火锅、炖菜类的饭店，特点就是多种食材综合在一起，吃个热乎。
我记得小时候，普遍很穷。
那个时候没有吃食，尤其到了冬天，一座阴山山脉，切断了县城以及北方草原和丰沃的敕勒川河套平原的通路。
山的北麓，湿暖空气过不来，夏季干旱，冬季苦寒。
在靠种地为生的年代，冬季，连饭碗里的东西也凋零了。
一年之中，半年飘雪，我们将秋天收好的豆角，香菜，辣椒，蒜，能晒干的全部晒干。大白菜，萝卜要放在土陶缸里腌制。
我们还将粮食酿醋，酿一大水缸的米醋。
只有土豆，放在地窖里，可以保鲜过冬。
所以，到了冬天，每天的吃食，无非是晒干的豆角，炖腌制好的酸菜，和煮土豆，炒土豆，炸土豆，土豆泥，换着花样吃，年底杀了猪才能吃上几顿肉。
水果，新鲜蔬菜，都是没有的。
我记得，上高中时，早晨经常天还彻黑，就骑着自行车，在下过大雪的路上，去上学。
漆黑的大街上，基本没有行人，只会偶尔碰见路旁的豆腐坊亮着灯，窗户里冒出腾腾热气，他们起早磨豆腐了。
没有肉吃的年代，豆腐是人们补充蛋白质的主要来源。
冬天，偶尔会有外来的车辆，拉来一车车的大白菜，夜晚，菜商会在路旁搭一个塑料大棚，用棉被将白菜捂的严严实实的。
为了低于外来的寒冷，甚至会在大棚里生了炉子，人也睡在里面。
现在的人可能会问，温度低才能保鲜，为什么要在大棚里生炉子呢？
其实，内蒙古冬天的夜里能零下三四十度，如果不注意温度，白菜和人都会被速冻了。
当然，只有卖雪糕的不需要注意这个问题，近十几年富裕起来后，冬天的大街上，雪糕就像蔬菜一样，用纸箱子装着，摆在路边卖。
反正自然温度零下二十来度，比冰柜好使。
现在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冬天，在这样的苦寒之地。蔬菜是宝，卖菜的商贩也不好过。
漆黑的冬天早晨，也就只有上学的学生透过厚厚的微博，呼着白气，和菜棚里那盏昏黄的灯互相致意了。
只有过年前的腊月，杀了猪，才能有肉吃。
那几天，是人和农家牲畜一年之中最欢喜的时刻。
家里的母亲把土豆，萝卜，晒干的豆角，腌酸菜，土豆粉条，猪油，猪肉爆炒后，再炖煮。
出锅后撒一把葱花。
食材在彼此融合中，被新鲜的猪肉一勾，沁人心脾。
尤其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寒冬里，一碗烩菜端出来，热气腾腾。
你会发现，土豆有一半已经成了土豆泥混在汤里，汤粘稠香糯，未溶解的土豆入口即化；
而风干了一秋一冬的豆角挂一层沙沙糯糯的土豆浓汤，放在嘴里颇有嚼劲；
熬煮后的大白菜则软绵绵但连丝带脆；
而片片猪肉呢？经过了先煎后煮，外焦里嫩，肥肉一咬滋滋冒油，一点都不腻，反而满口焦香。
总之，这一碗烩菜，土豆的糊糯，菜的清爽，肉的香醇，豆角的干脆，酸菜的韧，口味交替出现。
土豆糯的用舌头和上鄂挤脆，豆角韧的用大牙咬碎，白菜的丝带相连，则用门牙和筷子来回撕扯，肉的焦香，得腮帮子的腺体才能体会。
每个器官忙的不亦乐乎，各种感觉层出不穷，口舌间的层次感都有了。
那时候没什么可口的吃食，一年到头杀猪菜就是做神仙都不换，我们穿着棉袄进屋，上炕，端一碗烩菜，夹一个馒头，很快吃的满身大汗。
吃完，就趁着屋子里的热气，在炕头上睡一个下午，任凭屋外北风呼啸，飞雪肆虐，醒来以后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先生听着我的故事，发现我的烩菜喷香扑鼻，吃的满身大汗，最后连上衣也脱了。
好像这一碗焦香，将他带回了三十年前的我生活的那个时空。
西北草原边缘的农村。
回想穷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让人上头的幸福。
人的记忆一定是种自我保护，无论当时多难熬，以后回忆起来，都是幸福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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