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她走了。我望着她远去的车,在心里祝她“安好”。
她说她要来找我。她就来了,开着大大的车,下车时手捧一束鲜花,金黄色的。我责怪她太过浪费,路边随手掐一把就是了,在这鲜花盛开的季节里。
第一次见她,是在家排的讲座课堂上,我与她面对面坐着,我被她周慧敏一样的美深深吸引。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相视而笑。她一笑就漾起了一池春水,我羡慕起她的美,那是上帝对她的偏爱。
此后相遇,基本上都在读书会上,彼此不会说很多的话,寒暄几句而已。那时我还年轻,很会炸呼,像个狂躁症患者,也很吸引人。她说我很亲切,我说她真美。
我们私下并没有什么交集。我只知道她像一位公主似的生活着,老公很爱她。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我以为她会做一辈子的公主。
命运真是无常。老公突然就去世了,丢下了他的公主。她的世界塌了。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为她担心——她可怎么办啊?!我也是。
我微信上找过她几回:有要帮忙的尽管说。她有跟我聊,聊那个“无常”。她说她还是小孩子,他保护她保护得太好了。突然间却要长大了,她没有做好准备,她希望他能回来。
她觉得那是一个噩梦,每天都在希望,睡上一觉,醒来,他就在她身边了。每天醒来,她,只有她。
她终还是在努力长大,毕竟她还是个妈妈。
在乱成麻的事务中,她跑部门,跑银行,各类账务清理,回应照顾双方父母情绪……二个月后,她上班了。十几年不上班的她。
她的长大,突然之间,让人心疼。
昨天她的到来,是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我知道她有些心里话想说给我听,她说她没什么朋友。我算一个。
她瘦了,眼睛更大了,但依然是美的。
她说起她老公猝不及防的病,两人都没说上什么话,只记得生病的第二天下午他很狂躁,一秒都停不下来,说了很多可怕的话——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她吓坏了。后来就转院,进了重症监护室了。她在重症监护室外呼吁大家献血救命。
一周后,他走了。
她不怨他。他太爱她了,不拖累他的公主。我盈盈的眼泪。
此后,他回来过。梦里,他牵起她的手,走向屋外,走了一段,他消失了,没有一句话。梦里天色未明。
那是他对她的期待了。她是一个公主,而现在不能做只在城堡里的公主了。她要走出城堡,勇敢面对城堡外的世界。
他也到女儿的梦里去了,他对女儿说:我的爱将永远陪伴着你,永远……
此后,再也没有来过梦里。
她问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安心,来梦里会搅动你们的情绪,让你们不安,他不舍。也因为他在那儿也好。
她喃喃地说:他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她说:我有愧疚。
我说:无论怎么样的结果,你都会有愧疚。那是无常,不怪你。
她说起了孤独,无人可懂,无处可诉的孤独。她问:为什么孤独是无可言说的?至亲至爱的父母更不行。
我说:因为每个人都很孤独,却没有一样的孤独。有些孤独是刻在生命印迹里的,带着血痕。而对于父母,我们只会避而不谈。若他们懂,怕他们承不住;若他们不懂,说了更无力。
另一个朋友说:这境界好高啊,我要怎么修练?我笑了:如果你一世安好,何必去苦修个境界。
她说她讨厌那些不经世事的人,总劝人“要坚强”,“要看得开”……我笑了笑:这就是孤独啊,没人懂啊。她笑了。
夜一点点往深处去。她说她抑郁了,对任何东西都失去兴趣了,整个世界空了。我看着她,问:你讨厌这种抑郁吗?你想快乐起来吗?她看着我,没有回答。单纯想快乐,是可以依靠点药物的。如果那个抑郁,是你当下需要的,就抑郁着吧。慢慢地你会走出来的。
每个人都有抑郁的权利,也有走出抑郁的能力。我信的。
她的闹钟响了,她要去接高三的女儿了。她的女儿在这个事件中,稳稳地把握住了节奏,成绩稳定,情绪稳定。她说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弃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依然会考个远方的大学。
我笑着说:那是你女儿在告诉你,你要好好的,好让她安心远离家。她笑了,觉得00后的孩子真是好,不会做无谓的牺牲放弃自己。我说:因为孩子身上有爸爸足够好的爱。
夜深了,她走了。我望着她远去的车,在心里祝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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