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了作家甘建华先生写于二十几年前的散文《女儿四章》，文章以饱含深情的笔触描述了女儿初临人世的心情，字里行间流淌着无尽的爱，每一个词语都仿若优美的音符，串联成一曲动听的歌，拨动了我的心弦。
在女儿出生的那一刻，甘先生写道“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惊奇地发现她就是我的显影，共同的血脉在我们的血管里奔突。于是，欣喜的泪花一下子就从我的眼睛里涌现出来。”在作者心里，女儿的笑是那样的天真无邪，“她提醒了我对于生活，应该充满热情”，“即便是惊天动地的又喊又叫，我也不觉得她很讨厌”……如此直接的抒情几乎贯穿了全篇，女儿带给先生的欣喜、激动、幸福，在文章里如滔滔江水，奔涌而出。
当我将此文转到微信朋友圈，引发了更多人共鸣，家有女儿的留言：真的想说，作者写出了我的感受，就是这么美。家里没有女儿的留言：看得我心都化了，好想好想有一个女儿。
只生下一个儿子的我，自然是属于后者。
其实，一直以来就希望能有一个女儿，倒不是因为自己有了一个儿子才产生这样近乎矫情的念头，而是，在很早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愿望，至于因何而起，自己也说不清了。如果非要找到原因，大概是因为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一些记忆深刻的画面在内心里逐渐堆积、浸染，让我对“女儿”这个名词，萌生了一种模糊而又清晰的向往。
小时候，家里贫困，父母两边的姊妹多，一些琐事以及生活中种种不如意，致使他们经常吵架。年轻的父亲脾气比较暴躁，再加上常年在外做泥瓦匠没挣到什么钱，回到家就像一个火药桶，稍遇到不顺遂心意的事情，就要和母亲吵上一架。瘦弱的母亲在家带着我和弟弟耕种着几亩农田，过得也很是艰难，所以一旦受到父亲的横加责骂，自然是满腹委屈，针锋相对，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母亲败下阵来，扯着悲伤的嗓子，靠在墙角呜呜哭泣。
那时，我和弟弟只能眼巴巴地目睹这样揪心的情景，反反复复地上演，极其无助，极其恐惧。我们心碎地看着母亲受伤的样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想去制止父亲，却又在他凌厉的眼神逼视下，噤若寒蝉。
每当这样的“风暴”平息下来，母亲就常常当着我和弟弟的面，有意无意地发出感慨：要是有一个女儿就好了。那时候，我并不理解，也没有在意母亲说这句话的心情，权当她随口发发牢骚罢了。
直到上了高中，有一天去一个男同学家玩，恰好遇见同学的父母正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战”。那个父亲的性格似乎比我的父亲还要暴躁，在唇枪舌战的高潮时突然扬起手来，重重地给了妻子一个耳光。挨打的妻子捂着脸，立马嚎啕大哭起来。我的这个男同学，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一脸的茫然和惊慌。而这个同学的妹妹，也就是这对夫妻的女儿，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刚刚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场景，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母亲，眼泪哗哗地流。母女拥抱着哭泣，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美好，最凄婉的画面。
更让我意外的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竟然转过脸来，对着她的父亲，用撕心裂肺般的语气大吼：你干吗欺负我的妈妈，你算什么父亲，你算什么男人……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的话，句句是针，是刺。那位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女儿的哭泣与指责中，沉默了，拿出香烟，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抽着，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借这样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的负疚与后悔。
这一幕，让我真正理解了母亲那份感慨里，所蕴含的意义。虽然后来，父母亲也不再争吵了，我和弟弟也尽可能对父母好一点，但我的脑海始终镌刻着当年的情景，以及母亲对女儿的渴望。
记忆里，我生活过的村子还有过这样一户人家。一对夫妻从结婚开始，一连生下三个女儿，尽管计划生育抓得非常严，但那个丈夫却有一种“不生儿子”誓不罢休的架势。在“严酷”的形势下，这位父亲将自己的第三个女儿送了人，可接下来，夫妻俩又很“不幸”地生下了第四个女儿，于是，他们又将这个女儿送了人。
最终，他们生下的第五个孩子，是个儿子。夫妻俩对这个宝贝儿，极尽了宠爱，吃的、穿的、玩的，都是最好的，在生活非常艰难的情况下，他们甚至让两个成绩不错的女儿辍了学，只供儿子一人上学。可是，这个从小娇惯的儿子，在生活中逐渐养成了懒惰、自私、偏激、傲慢的习气，初中没读完就逃出校门，跟一帮混混四处闲逛，在榨干了父母所有血汗之后，连家也不回了。这对夫妻，住在两间土砖房里，苦熬时光。
但是，两个出嫁的女儿回来了，就连当年送人的两个女儿也找回来了，她们只字不提当年的往事，依偎在父母的身边，像一片温暖的阳光，照亮了老人的晚年。房子换了新的，屋前屋后，种菜栽树，生意盎然。在四个女儿轮流的陪伴下，这对老夫妻拥有了让村人羡慕的福气。
我想，没有谁比他们更能够体会到，女儿，在生命中存在的意义。
普天之下，好儿子当然很多，但家里有一个女儿，我觉得才可以算得上有“福”。当然，这不仅仅是记忆中的往事给了我这样的认识，还有，这些年作为拥有一个儿子的父亲，深深地体会到了为父的不易，在如何把握“爱”的尺度上，总有一些惶惑不安，全然不像拥有女儿的父亲，可以毫无顾忌与保留地去爱，去宠，看她像一朵花儿一样，骄傲地盛开，然后，牵着她的手，走成阳光里，一道最美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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