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回老家看母亲。晚上，和母亲睡在一个房间，东拉西扯唠闲嗑，不知不觉唠到了十一点多。母亲打了个呵欠说，不说话了，睡吧。我说好。很快，对面床上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我却因为过了平时入睡的时间点再也睡不着了。
听着母亲香甜的鼾声，我感到很幸福很满足。我看过有关健康养生的文章，说睡眠好入睡快是人身体好的标志之一，尤其是老年人。母亲70多岁了，身体健朗，做事麻利，尤其让人称道的是她睡眠好，入睡快。她曾多次自豪地对我说：“别看你们年轻，身体可远不如我！”我总是想，母亲年轻时候日子可没我们舒坦，但她的体质却比我们都要好，这也许是上天对她长年操劳的回报。
因为外公外婆早逝，舅舅年幼，母亲十几岁就撑起了一穷二白的家，既当姐又当娘，抚养舅舅长大成人，又为他建房娶妻成家立业，其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作了多少难。后来因为爱情嫁给我父亲，也是家徒四壁，加上父亲染上了心脏病，还有我们几个张嘴等饭的小孩子，母亲肩上的担子不是一般的沉重。为了多挣工分多分口粮，她和男人一样干重体力活，晚上还要熬夜做针线，全家的一日三餐、父亲的看病就医，哪一样都得母亲操心。印象中，母亲总是风风火火的，对我们说话也没有过小声，如果我们谁任性不听话，还会招来母亲的揍。母亲很少对我们温言软语，但她用灵巧的双手缝缝补补，让我们身上有衣脚上有鞋。虽然日子艰难，我们姊妹几个却没受过饥寒之苦。艰难的生活、过度的操劳，让母亲变得坚强如风雪中的青松红梅。
母亲一生命运多舛，她50岁时候父亲心脏病突发离世，没过几年我那刚过而立的哥哥因意外事故身亡。接二连三致命的打击让母亲迅速消瘦下去，当时大家都担心母亲扛不住，但母亲扛过来了。没人知道她暗地里流了多少泪，只知道她憔悴了好多好多。我们劝她时，她说：“你们都放心吧，我没事。我不会叫我的孩儿们再没有娘。”慢慢地，母亲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尽管清瘦了不少，但她依然如挺拔的青松那般沉稳那般坚强。我和姐姐弟弟都已经成家立业，母亲，依然是我们的靠山。有母亲在，我们的世界就充满光明温暖，就不惧任何风雨黑暗。
母亲的厨艺是极好的，很普通的家常便饭，经她手做出来就特别好吃，我爷爷就爱吃她做的饭。我不认为母亲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她的人缘非常好，我爷爷说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深以为然。母亲常常教育我们：“人不管脾气好歹，心眼儿一定要正。做人要实诚，不管在谁跟前都不能使奸耍滑。”
母亲也有缺点，但我由衷觉得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含辛茹苦养大了我们，又带大了我们的儿女。如果没有母亲的坚强能干，我们家还有我们姊妹几个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我不敢想象。曾经有一次和母亲闲聊，说起陈年往事，我跟她开玩笑：“娘，那时候日子恁苦，您就没想过撂挑子？”母亲没有笑，她很认真地说：“啥时候也没想过，整天想的就是咋样不叫我的孩儿们挨饿。”听了母亲的话，我瞬间湿了眼眸。
我读初中时候，在离家几里地的乡中住校，一周回家一次，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从家里带点麦子到学校换成饭票交给我。有一天上午课间时候，我正在教室和同学说话，忽然听到窗外有人叫我，是母亲？我抬起头，果然是母亲。我赶忙跑出去。当时正下着雨，母亲拿着一把旧雨伞和一块塑料布，浑身衣服湿了大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我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切地问道：“娘，您咋这时候来了，咋啦？”母亲笑着说：“没咋啊，我来给你送饭票。”说着从贴身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摞饭票递给我。我松了一口气，禁不住埋怨她：“我当有啥事呢！下这么大，您改天来不中啊？”“不中”，母亲语气坚定，“我算着你的票吃完了，我不能叫俺闺女挨饿！”“吃完了我不会先跟同学借啊！”望着母亲的湿衣服和沾满泥巴的鞋子，我忍不住哭了……
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第二天下午五点，母亲送我走，我一再劝阻：“娘，天太冷了，您别送我了，待会儿我坐车走了您还得一个人回来。”母亲不依：“你一个人站那等车多没意思，我等你上了车再回来。”母亲陪我在村外公路边等了一会儿，车来了，母亲挥手拦车。恍惚间，我感觉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十几岁外出上学的黄毛丫头，每次离家母亲都要为我拦车，看着我上车。
坐在车上，望着窗外浓起来的暮色，想着母亲慢慢往回走的孤独身影，我心里一阵难受。母亲虽然坚强乐观，可毕竟年纪大了，她越来越依恋儿女。在她的余生，我真想日日陪在她身边，但种种现实的无奈却又不能让人如愿，母亲舍不得离开老家，我们又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老家。但她从没有说过抱怨的话，每次回去看她，她总是说：“天天上班忙得不得了，别总往家跑，我好得很呢。”我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她乐呵呵地说：“放心吧，我知道心疼自己，我得叫俺闺女孩儿多有几年娘。”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不知怎么竟一发而不可收。为了儿女，母亲辛苦了大半辈子，直到今天，她还是事事为儿女考虑，还在为儿女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累。她的坚忍不拔、她的忠耿正直、她的善良孝道、她的忘我奉献，都深深地影响了我们，让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踏踏实实，走得堂堂正正。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亲的恩、母亲的爱，当儿女的即便穷其一生倾尽所有又怎能报答得了万一？
作者简介：赵丽蓉，栢亭街道办事处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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