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175：凌云羽翮掞天才——读《列奥纳多·达·芬奇传》

文/望月听雪

       丹·布朗的长篇小说《达·芬奇密码》，曾经风靡一时，搬上大银幕之后愈加生动传神，历久弥新，终其根本原因，自然是因为达·芬奇本人就充满了神奇色彩，他的作品亦充斥了谜一样的玄幻莫测。哈佛大学教授罗伯特·兰登午夜接到匿名电话，得知卢浮宫博物馆馆长雅克·索尼埃被害，于是应召来到博物馆，对一系列与达·芬奇的艺术作品有关联的神秘符号进行分析和调查。环环相扣，丝丝相连，由一幅幅世界名画展开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追踪旅程，精彩纷呈。

       然我们从小说背后反观天才人物的一生，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家、发明家、画家、生物学家。现代学者称他为“文艺复兴时期最完美的代表”，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全才。如同他三十岁时写给米兰统治者的自荐信中所描述的，极力推销他的工程师专长，包括桥梁设计、水道、大炮、装甲车辆、公共设施，众多领域的研究成果卓著，解剖学、化石、鸟类、心脏、飞行器、光学、植物学、地质学，他是跨界奇才的典范，最末才寥寥数字一笔带过如今已是惊世骇俗的能力——绘画，“在绘画领域，我也无所不能。”在专业分工愈加细密的今天，这是匪夷所思的，“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科技的飞跃带来了知识几何级数的增长，学科间的专业壁垒，成为通才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然而在那个文明的初期，竟然有如此人才能够用自己的双眼双手去寻根溯源，发掘一切可能的知识体系，有些发现历经几个世纪之后才成为现实。

       此书的设计力求完美，每一页翻开都是一则栩栩如生的故事。封面是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中一幅油画的局部，曾被当做列奥纳多画的自画像。据最近的X射线分析，现在被认定由一位不知名的画家在17世纪画的一幅列奥纳多肖像。绘画其实是达芬奇绘制草图的工具，因此此书以达芬奇的工程草图前置为护封，将其画家以外的角色凸显出来，而护封中间椭圆形半透明的空白处正好映射出油画里熠熠生辉的眼神，当读者凝视着这双眼睛时，眼睛的主人似乎也正注视着你，直看到人心深处，从几个世纪前的尘埃里灼灼俯瞰着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一切皆在其股掌之中。“凌云羽翮掞天才，扬历中枢与外台。相印昔辞东阁去，将星还拱北辰来。殿庭捧日彯缨入，阁道看山曳履回。口不言功心自适，吟诗酿酒待花开。”

       著名的《维特鲁威人》，是钢笔和墨水绘制的手稿，描绘了一个男人在同一位置上的“十”字型和“火”字型的姿态，并同时被分别嵌入到一个矩形和一个圆形当中。显然，达·芬奇读过《建筑十书》，并且心有独领，他把美的生物学基础（形体和比例）和几何学知识（方形和圆形）联系起来，使《维特鲁威人》在他的妙笔下完美地得以呈现。《达·芬奇密码》中一个情节亦诠释了这幅名画，一个午夜，法国卢浮宫博物馆年迈的馆长被人杀害在艺术大画廊的地板上。在人生的最后时刻，馆长把自己的身体明白无误地摆成名画《维特鲁威人》的样子，并在尸体旁边留下一个令人费解的密码。

       他的艺术创作无时不刻不在体现科学探索的痕迹。他研究人类头骨，绘制了层次分明的骨骼和牙齿的解剖图，让《荒野中的圣杰罗姆》展现出深入骨骼的痛楚。他剥去尸体面部的皮肉，绘制嘴唇运动的肌肉，然后在《蒙娜丽莎》的脸上画出了历史上令人难忘的笑容。他探索光学的数学原理，阐明光线如何照射在视网膜上，然后制造出了《最后的晚餐》中视觉变换的错觉，令这幅画绽放出灵魂深处的魔力。通过对光线与光学的研究，他能纯熟地通过明暗透视，在二维平面上呈现三维立体感。他认为，“在平面上呈现出立体感应为画家的要旨”。立体感能成为文艺复兴时期艺术的首要创新，主要归功于列奥纳多。

       “即便在他思考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时候，他的科学研究依然从未与他的艺术分离。二者共同服务于他一生不竭的热情，了解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我们如何适应这个世界。他对自然的磅礴浩瀚心存敬畏，同时又从千变万化的现象中感受到其中和谐的运作。比如，列奥纳多在笔记中记录了卷曲的头发、水流的旋涡，以及气流的旋转，还试着解读这些螺旋背后的数理规律。在温莎城堡参观列奥纳多晚年的洪水绘稿时，我感受到了那些旋涡的力量”，无疑的，列奥纳多不会区分科学记录亦或是艺术创作，他的生命里已将万物融汇入一条浩瀚的长河，无限地发掘背后的密码、规律。史蒂夫·乔布斯在他产品发布会的高潮展示了一张路标，上面是人文科学与技术的交叉路口，列奥纳多正是他心中的英雄。“列奥纳多在艺术和工程技术中都能发现美，”乔布斯说，“而他将二者结合的能力让他成了天才。”

       “本书的起点不是列奥纳多的艺术杰作，而是他的笔记。七千两百多页奇迹般留存下来的笔记手稿最能充分展现他的思想。这些笔记在五百年后依然清晰可辨，列奥纳多舍不得浪费昂贵的纸张，每一页都写得满满当当，那些五花八门的图画和从右到左的镜像文字看上去杂乱无章，却暗示了他思维跳跃的轨迹。潦草的笔迹中有数学公式，还有性情顽劣的小男友、鸟类、飞行器、戏剧道具、水流旋涡、心脏瓣膜、奇形怪状的人头、天使、虹吸管、植物的茎、锯开的颅骨、给画家的建议、关于眼睛和光学的笔记、武器、寓言、谜语，以及对绘画的研究。在每一页上，跨学科的才华都跃然纸上，就像他的头脑在与自然造化翩翩起舞。他的笔记不仅是有史以来对好奇心的最佳纪录，而且是激动人心的指南，带领我们去了解这个'史上好奇心最旺盛的人’，这是杰出的艺术史学家肯尼斯·克拉克对列奥纳多的评价。”

       “笔者对笔记中的日程表情有独钟，列奥纳多的好奇心就闪烁其中。其中一张日程表记录了15 世纪90年代他在米兰时，一天中想要学习的东西。'测绘米兰城和郊区’是第一项。这一项其实是为了之后的'绘制米兰城地图’做准备。我们通过日程表中的其他项目可以看出，列奥纳多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请教那些能满足他好奇心的人，'请算术老师告诉你如何由三角形求得同等面积的正方形，请炮兵军士吉安尼诺讲解费拉拉塔墙壁的构造，询问本尼德托·波蒂纳里，他们在佛兰德斯冰上行走是怎么回事儿，找一位水力学老师告诉你如何用伦巴第人的方式修理船闸、运河和磨坊，找法国人乔瓦尼，他答应过给我讲解太阳的测量方式’。列奥纳多的好奇心就是这样永不满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列奥纳多不停地列出那些他必须学习和完成的任务，其中包括了我们大部分人从未驻足的细微观察。比如，'’观察鹅掌，如果它总是张开或并拢，它就游不动了’，还有'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这都是我们太习以为常而从未深究的现象。再比如，'为什么水里的鱼比空中的鸟儿动作更加敏捷，难道不应该是相反的么？水可是比空气要重、要黏稠啊！’其中最棒的问题看上去完全是突然的脑洞大开。比如，'描述啄木鸟的舌头’，这是他给自己留的作业。”

       本书正文从这位传奇人物的出生讲起，其中贯穿了他几千页的笔记的片段，每一段都让人振奋，结合那些历经几个世纪洗礼的画作，文末一段啄木鸟的舌头，发人深省。“啄木鸟的舌头可以伸出超过喙长三倍的距离。在不使用的时候，舌头会缩回到头部，它像软骨一样的结构穿过下颌，环绕过鸟的头部，然后再向下弯曲，进入鼻孔中固定。除了从树中挖出虫子，长舌头还可以保护啄木鸟的大脑。当鸟喙不停地撞击树皮时，它的头部承受的冲击力相当于致人死亡强度的十倍。但是，它奇特的舌头和支持结构起到了缓冲作用，使大脑免受冲击。”不能说啄木鸟的舌头，能给人类发明带来什么关键性的因素，然而人类不就是在对鸟类飞行的好奇探索中，逐渐领悟到了飞行的奥妙，而实现了飞向蓝天的梦想。“从凡人到天才的创造力密码”，才是我们需要从列奥纳多的生命里学习的。他全部的科研成果尽数保存在他的手稿中，爱因斯坦认为，达·芬奇的科研成果如果在当时就发表的话，科技发展可以提前三十到五十年。

       文末再赘述下他的斐然成就。科学领域，达·芬奇反对经院哲学家们把过去的教义和言论作为知识基础，他鼓励人们向大自然学习，到自然界中寻求知识和真理。他认为知识起源于实践，应该从实践出发，通过实践去探索科学的奥秘。天文学方面，达·芬奇对传统的“地球中心说”持否定的观点。他认为地球不是太阳系的中心，更不是宇宙的中心，而只是一颗绕太阳运转的行星，太阳本身是不运动的。达·芬奇还认为月亮自身并不发光，它只是反射太阳的光辉。他的这些观点的提出早于哥白尼的“日心说”，甚至在当时，达·芬奇就可能在幻想利用太阳能了。物理方面，达·芬奇重新发现了液体压力的概念，提出了连通器原理。他指出：在连通器内，同一液体的液面高度是相同的，不同液体的液面高度不同，液体的高度与密度成反比。他最早开始了物体之间的摩擦学理论的研究。发现了惯性原理，后来为伽利略的实验所证明。他认为一个抛射体最初是沿倾斜的直线上升，在引力和冲力的混合作用下作曲线位移，最后冲力耗尽，在引力的作用下作垂直下落运动。预示了物质的原子原理，形象生动的描述了原子能的威力：“那东西将从地底下爆起，使人在无声的气息中突然死去，城堡也遭到彻底毁坏，看起来在空中似乎有强大的破坏力。”力学方面，重物沿它和地心相连的直线下落，下落的速度同时间成正比。在静力学方面，他严格确定了力矩概念：杆上街体的平衡“由它们的重量和距支点的距离决定”，由此总结出计算几何体重心的一般法则。他已知道力的平行四边形法则。在用这一法则研究重物沿斜面运动中，他正确地得到摩擦力的定义。他在观察笔记中写道：物体“都不能自己运动，每个物体在其运动方向上都有一个重量”。物体运动时“对空气的压力等于空气作用于其上的力”。在流体力学方面，他总结出河水的流速同河道宽度成反比，并用这一结论说明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动。他还运用力学和机械原理设计了许多机器和器械，参加了运河、水利和建筑工程的设计和施工。他通过对鸟翼运动的研究，于1493年首次设计出一个飞行器。机械领域，水下呼吸装置、拉动装置、发条传动装置、滚珠装置、反向螺旋、差动螺旋、风速计和陀螺仪……达·芬奇将他无数的奇思妙想呈现在世人面前。密码筒，达·芬奇设计的密码筒内有一个装着醋液的容器，如果强行砸烂密码筒，醋液就会流出溶解莎草纸。要打开密码筒，必须解开一个5位数的密码，密码筒上有5个转盘，每个转盘上都有26个字母，可能作为密码的排列组合多达11881376种。机器人、机械车、医学、考古、建筑、军事、水利、地质、艺术等等，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没有一个领域不渗透着他的奇思妙想，天马行空的思想给他带来了数不清的探索的好奇以及生活的乐趣。狂草挥就的一生，荡气回肠、狂放潇洒，留给后人的是无尽的财富和叹为观止的唏嘘。“具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