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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新传》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新传卷八    宋 王雱 撰

  刻意篇

  夫虚静寂寞之道废则矫削僻异之行兴此世俗之忘於无为而灭天也庄子因而作刻意篇

  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渊者之所好也语仁义忠信恭俭推让为修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诲之人游居学者之所好也语大功立大名礼君臣正上下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强国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闲暇者之所好也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导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衆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

  夫山谷平世之士疆国避世养形之人皆为有我而已矣夫有我则有心有心则未免於所惑是以各蔽於一曲也故乐於山薮者往而不能返仕於朝廷者入而不能出恬於教诲者屈而不能伸耽於养形者存而不能忘是非真性之然也是矫削其意而使然也岂与圣人相同乎圣人则无我而已矣夫无我则无心无心则无所惑是以忘形而通达於万事也故登假於至道而乃入於寥天一岂为刻意而高欤?物泽世而非由於外铄岂为行仁义而修欤巍巍荡荡而在宥於天下岂为立功名而治欤渊静晦默而逍遥於自得之场岂为处江湖而闲欤气柔真全而形未尝衰岂为务导引而寿欤存而不存也无而不无莫知其终而至道自集皆无为之至妙而惟圣人所以得之矣故曰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无导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衆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

  故曰夫恬淡寂寞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故曰圣人休休焉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淡矣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故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隂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感而後应廹而後动不得已而後起去知与故循天之理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虑不豫谋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神纯粹其魂不罢虚无恬淡乃合天德故曰悲乐者德之邪喜怒者道之过好恶者德之失

  平易者所谓无滞碍也恬惔者所谓无思虑也忧患不能入者所谓哀乐不能入也邪气不能袭者所谓喜怒不能感也如此则自得而神王矣故曰其德全而神不亏神不亏则以生死为往来之暂矣故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夫死生至大而以之为往来则祸福之微岂能累我乎故曰不为福先不为祸始感而後应者所谓德充而符合也廹而後动者所谓事至而应也不得已而後起者所谓不豫谋也不以智行已不以故灭命守於自然之真理也故曰去知与故循天之理无天灾者与天合德而天不灾也无物累者与物齐谐而物莫役也无人非者出於非人之域而明不散也无鬼责者与鬼神同其吉凶而无不佑也此数者非圣人孰能与此矣

  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一而不变静之至也无所於迕虚之至也不与物交淡之至也无所於逆粹之至也故曰形劳而不休则弊精用而不已则劳劳则竭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夫有于越之劒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宝之至也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不失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於天伦

  圣人之心喜惧不入而自得故曰心不忧乐德之至也守一有常而物莫足挠故曰一而不变静之至也正错无累而旷兮善应故曰无所於迕虚之至也外能役物而洞然清彻故曰不与物交淡之至也同乎大顺而极於精粹故曰无所於逆粹之至也圣人之心若是也夫圣人之心精神之宅也惟圣人能养其神而不轻用如韫藏利器而不敢妄用也故曰夫有干越之劒者藏而柙之不敢用也宝之至也故圣人宝养精神之如此其通达无所不至而其奥妙与天地同流造化万物而视之不可见成於天而已矣故曰精神并流无所不极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

  野语有之曰衆人重利亷士重名贤士尚志圣人贵精利者所以和义者也衆人重之而已矣故曰衆人重利名者所以为实之宾也亷士重之而已矣故曰亷士重名志者心之所之於遂大也贤士尚之而已矣故曰贤士尚志精者纯粹不杂之道也圣人贵之而已矣故曰圣人贵精故利不及於名名不及於志志不及於精此所以言之有序也

  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纯者不杂也素者质朴也素则至於纯纯则至於粹粹则至於精精则至於神而已矣故曰纯素之道惟神是守能守而自得与圣无二矣故曰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者道之妙本而归於自然无为矣故曰一之精通合於天伦此言入神之序也

  缮性篇

  夫矫削僻异之行非出於人之天真而生於世俗之伪心伪心用则正性所以失正性失而不悟其自失复欲以伪而完治矣庄子因而作缮性篇

  缮性於俗学以求复其初滑欲於俗思以求致其明谓之蔽蒙之民

  夫天之付人之性也本於静而已矣静则明明则无所不通世俗受天之性也以静而必动而静不谓之善明而不显则明不足耀衆是以外逐异学而求善其静内务思虑而增益其明异学虽得而其静反动思虑愈精而其明愈晦以其反动而治性以复其静以其愈晦而役思以复其明此非该徧之士矣故曰谓之蒙蔽之民

  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

  恬者静也智者动也静出於恬则所谓善於静动出於智则所谓善於动动必复於静静必至於动以恬而静则万物莫足铙以智而动则万物莫足止此圣人善於动静而不逆其理如出於性而已故曰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於性

  夫德和也道理也德无不容仁也道无不理义也义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偏行则天下乱矣彼正而蒙己德德则不冒冒则物必失其性也

  德者得也自得则和不欲出也故曰德和也道者道也可道则必有其理故曰道理也自得而能容则兼爱矣故曰德无不容仁也可道而顺理则必当矣故曰道无不理义也义当则得中而物附矣故曰义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所谓乐由中出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所谓礼自外作也礼乐者道德之绪余圣人不专用而治天下也故曰礼乐偏行而天下乱矣此庄子不贵礼乐之言也

  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澹漠焉当是时也隂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羣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逮德下衰及燧人伏戏始为天下是故顺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农黄帝始为天下是故安而不顺德又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之流□淳散朴离道以善险德以行然後去性而从於心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後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由是观之世丧道矣道丧世矣世与道交相丧也道之人何由兴乎世世亦何由兴乎道哉道无以兴乎世世无以兴乎道虽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隐矣

  夫燧人伏羲可谓朴素之时也庄子以为不及混茫之初而谓其逮德下衰也神农黄帝可谓至平之世也庄子以为不及於羲燧之时而亦谓德又下衰也唐虞之际可谓至治之朝也庄子以为不及神黄之世而亦谓德又下衰也故燧人羲农黄帝唐虞庄子皆不取之而所取者古之混茫之初也夫混茫之中人守其真性事任其自然岂知有仁义礼乐之端高世出衆之行而刻意缮性而效之欤此庄子之所取而言之以疾世俗也与前篇论至德之世泰初无有之意同

  隐故不自隐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

  夫士隐於山林也非欲自匿其身也非欲自闭其言也非欲自藏其智也出於不得已而己故曰时命大谬也是以当盛行而不加益所以抱一而恬寂也故曰当时命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当穷居而不加损所以深根而固蔕也故曰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如此则能全其形也故曰此存身之道也

  古之存身者不以辩饰知不以知穷天下不以知穷德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已又何为哉道固不小行德固不小识小识伤德小行伤道故曰正已而已矣乐全之谓得志古之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轩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也寄之其来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趍俗其乐彼与此同故无忧而已矣今寄去则不乐由是观之虽乐未尝不荒也故曰丧已於物失性於俗者谓之倒置之民

  乐全者所谓乐天知命而性不亏也夫乐天者所以知天知命者所以至命知天则任其自然至命则物不能役如此则正性所以全也正性全则自得自得则志无不得矣故曰乐全之谓得志得志者死生忧患富贵穷达皆不累於心而况轩冕之微乎故曰非轩冕之谓也

  秋水篇

  夫天下之世俗治性不以圣人之正道而徒逐诸子之俗学俗学虽汗漫泛滥亦可观安知其无根源乎庄子因而作秋水篇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已顺流而东行至於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已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覩子之难穷也吾非至於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於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鼃不可以语於海者拘於虚也夏虫不可以语於冰者笃於时也曲士不可以语於道者束於教也今尔出於崖涘观於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气於隂阳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

  夫圣人之道浑合而一致其深不可测而其广不可穷用之所以不竭而积之所以不盈其余润可以济天下其末流可用为国家无有不容无有不至此圣人之道也及夫道散而不能兴世世衰而不能兴道诸子泛起浩然流荡此庄子所以有河伯欣然之言也夫河伯欣然者所以况诸子喜其道之得行也诸子虽喜其道之盛行安知有圣人之道在焉此庄子所以有河伯东行而至於北海之言也然而圣人之道天下莫不宗也万物莫不由也冲而未尝盈用而未尝知自古以固存而治乱不变其所以过於诸子之道甚远矣而圣人未尝自衒其广深幽妙而独居其多此所以终始无穷也故曰天下之水莫大於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气於隂阳吾在天地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

  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於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於水乎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於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曏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悦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

  夫用明而察秋毫则蔽於秋毫而见於邱山不尽也注目而观邱山则蔽於邱山而见於秋毫不明也故曰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此皆见其所见而所见有不及视其所视而所视有所遗也岂若藏其明乎若是则万物了然见之矣

  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

  精者粗之细粗者精之迹由未离於形质也故曰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惟其无形则巧历不能计惟其不可围则至明不能度寂然深妙而心得之者则精粗两忘矣此北海若语道之极致也故曰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又曰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

  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汚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衆不贱佞謟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已约分之至也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已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覩矣

  天下之俗惑诸子之道而有我者也有我则有彼我小大之辩而不能齐谐也庄子至此而托北海若之言而寓其齐谐之意也夫天下之物同出於道而其不同者形质小大之殊也故天地大於邱山邱山大於毫末也以道达观则均为物耳安知邱山不大於天地而毫末不大於邱山又何较其形质之小大而分彼我小大之辩乎故曰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邱山也

  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覩矣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絶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鸱鸺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隂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簒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汝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吾辞受趣舍吾终奈河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畛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河伯曰然则何贵於道邪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於理达於理者必明於权明於权者不以物害己

  夫无所不通者知道也知道而不能外是者达理也不能外是而又能应变者明於权也能应变而岂以物而为累乎故形之所以常全也故曰知道者必达於理达於理者必明於权明於权者不以物害己故道所以为理权之体而权所以为理道之用不相须不能相济也

  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於祸福谨於去就莫之能害也

  至德者所谓至人也至人与物无迕而物莫能伤水火寒暑禽兽岂能加害欤故曰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然而至人者非必能使水火寒暑禽兽之不害己也盖任之自然而不轻犯也故曰非谓其薄之也来则不避而去则不冒也故曰察乎安危待之以诚而安於生死也故曰宁於祸福与之俱出俱入而不逆理也故曰谨於去就

  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而屈伸反要而语极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夔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夔谓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无如矣今子之使衆足独奈何蚿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蚿谓蛇曰吾以衆足行而不及子之无足何也蛇曰夫天机之所动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无有何也风曰然予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然而指我则胜我?我亦胜我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衆小不胜为大胜也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孔子游於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汝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於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公孙龙问於魏牟曰龙少学先生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衆口之辩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茫然异之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喙敢问其方公子牟隐机太息仰天而笑曰子独不闻夫塪井之鼃乎谓东海之鼈曰吾乐与吾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虷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塪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东海之鼈左足未入而右?已絷矣於是逡廵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於是塪井之鼃闻之适适然惊规规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犹欲观於庄子之言是犹使蚉负山商蚷驰河也必不胜任矣且夫知不知论极妙之言而自适一时之利者是非塪井之鼃与且彼方跐黄泉而登大皇无南无北奭然四解沦於不测无东无西始於玄冥反於大通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辩是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於邯郸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今子不去将忘子之故失子之业公孙龙口呿而不合舌举而不下乃逸而走庄子钓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於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於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於涂中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於是惠子恐搜於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鵷鶵子知之乎夫鵷鶵发於南海而飞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於是鸱得腐鼠鵷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庄子与惠子游於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庄子作此篇疾世俗自异於物而中寓其齐谐之意及其篇终而复言其知鱼之乐与齐物终於梦为蝴蝶之意同读庄子者宜求庄子之意也

  南华真经新传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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