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忽已晚
　　——写给即将到来的生日

　　
　　一
　　小时候，生日是最隆重的节日。它是伴随着母亲的碎碎念姗姗而来的。
　　一碗手擀面，四个荷包蛋。简单、温馨。最享受的是唯我、独尊。
　　生日意味着又大了一岁。成长的喜悦，像就要咧开嘴的棉桃，鼓鼓胀胀的。
　　再大些，生日前的碎碎念，换成了自己。一年中仿佛只有这个日子，可以君临天下、呼风唤雨。
　　小小的虚荣心，最为满足的，是某人骑着自行车从几十里外赶来，赠了一本青春诗历，扉页上有红叶题诗。某人约了一起去郊外采菊，人言花语共殷勤。
　　那时的天色纯净、湖水微澜，心事吹弹即破。

　　二
　　疼痛与欢欣中，迎来了儿子的生日。生活从此陷入琐碎与杂乱。
　　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了孩子。把最大的苦楚，独自一人咽下。
　　母亲的心，都是低到尘埃里的。
　　忙碌的生活没有闲愁。满脑子都是孩子渴了饿了，哭了笑了。我忘了春花秋月，忘了自己。
　　一年一度，在自己的受难日，为孩子筹备甜蜜，点亮祝福。这世间最大的不公，我甘之如饴。
　　一年一度，在自己的生日，记得拎上大包小包，去探望白发慈颜。此时才发觉母亲做的一粥一饭，都滋味绵长。

　　三
　　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从戴上红领巾到穿上学士服，孩子的羽翼渐丰，终于，振翅高翔了。
　　日复一日，我抵押梦想、交出年华，换来的是一只空巢。
　　失落与失衡秋叶一样，降临在生之路口。又老了一岁。鬓上飞霜，眼尾鱼纹。衰老的恐慌，不胜凉风的抚摸。
　　母亲隐退后，我的生命，也成了飘飞的蓬草。即将到来的九月十五，我该如何面对明明如月的恩典？那荷包蛋一样的圆满，如期而至，可望却不再可即。
　　停下被月色绊住的脚步，目睹竹枝曼舞、桂影婆娑。寂静深处，芬芳浮动。始知天意怜人，每一个看似孤独的生命，都被万物温柔地垂爱。

　　四
　　匆匆又是一年。入世越深，与人情越疏离。热闹是他人的，敷衍也生倦怠。生日只道是寻常。宁愿做棵秋天的银杏，卸下一身珠翠，做回简单纯粹的自己。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一个人，坐在落叶铺叠的石阶，听秋虫啁啾，嗅草木原香。清风惠面，凉月加额。微醉的心里，飞出鸽哨……
　　你好，旧时光！你好，深爱过的人！你好，不贪不执的今我！
　　往事已往，来日方长。弹一曲秋色旖旎，道一声天凉珍重。身若自在，随遇而安；心若恬然，静享清福。

文/熊荟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