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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的绝妙

因为许多人印象里意识里的短篇小说,和笔者写到的说起的,可能是两样不同的东西,所以声明一下:这个讨论只能说是个人对于小说一点印象,一点感想,一点意见,不仅和习惯中的学术庄严标准不相称,恐怕和学术一般标准也相距甚远。

闲情逸致▲

如果阅读也讲“性价比”的话,那么我认为读短篇小说的“性价比”最高。

好的短篇小说在内心掀起的狂澜和留下的印记,有时会高过一部不那么出色的或者用套路写成的长篇小说,而阅读它所花去的时间却极少,也就是说读短篇小说是可以不计时间成本和精力成本的。我记得那些长篇小说骗了我的阅读时间,却记不住读那些短篇小说浪费了我的精力。它们是那么得体、精巧,那么出人意料,仿佛在这个领域从来就没有废品,抑或我只记住了那些美妙的却选择性地忘掉了那些不完美的。

阅读是一种习惯▲

短篇小说的美妙,首先在于它能在有限的篇幅里一把揪住你。

这就像一场赌博,谁能用几千字打动你而不是用几十万字?比如法国短篇小说之王莫泊桑的短篇小说《羊脂球》,我在初中一年级读到它,以为它是一部色情小说,心里满怀期待。但读着读着,色情的期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五味杂陈和一地鸡毛。毫不避讳,我在阅读它的百分之九十的篇幅里,竟然把情感代入到那群伪君子身上,先是鄙视羊脂球,继而暗暗祈求她,最后她照做了,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可当她再次坐上马车时,我却无论如何也不情愿跟着那群人嫌弃她,尽管我动用了当时拥有的几乎唯一的道德意识。立场反转,一股巨大的同情心喷涌而出,生平也许是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三观进行反思。于是扭头看向窗外,发现世界一抖,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就连阳光下的那口池塘以及池塘边的那棵柳树也好像都变了形。反思竟然由一个短篇小说引起,从此我对羊脂球充满敬意。这算得上是一次颠覆性的认知更正,因为凭当时所受的教育我是不打算同情她的,幸而我还有天性不泯,否则错失“良机”。也就是说,好的小说能够打开紧束你的裹脚布,让你释放天性放飞人性。

《羊脂球》▲

很庆幸,我还没长大成人“三观建立”就开始阅读到了像《羊脂球》这样搅动人心的小说,以至于把它当成短篇小说的必要标准。

莫泊桑▲

自由是短篇小说的另一种美妙。

“短”可以是现实的切片,也可以是人生的浓缩或概括;它可以意识流,也可以荒诞;它可以没有人物,也可以只有人物,甚至只有独白……总之,短篇小说怎么写都有道理,但绝不等于没有想法。它的想法太多了,就像卡夫卡的小说,主人公可以变成甲虫,也可以骑着煤桶飞来飞去,还可以把自己关进笼子以证清白,来到一座城堡面前他却永远进不去,父亲判决他死他就“咚”的一声跳进河里……不知道卡夫卡开启了多少人的写作智慧,反正他开启了我,解放了我对小说尤其是短篇小说的想象。卡夫卡的高明不仅仅是赋予短篇小说自由,而且还让短篇小说在飞起来的时候仍然紧扣现实,并把现实刻画得体无完肤。

卡夫卡▲

比如怎么写弱者内心深深的恐惧,卡夫卡就交出了一篇精彩的《地洞》。那是一只小动物,它对抗恐惧的办法是在地下挖一个洞。这个洞有主干道有岔道有后门,仿佛迷宫一般,哪怕有更大的动物入侵它也可以溜之大吉。洞里堆满了食物,如果有谁堵住了洞口它也可以在里面生活很久。即便拥有如此完美的地洞,它也不敢居住,害怕地潜伏到地洞对面的草丛,以观察什么样的动物会来侵犯它。虽然它在正门盖了泥土和细小的植物,可它他从来不敢从正门进出,生怕别的动物跟踪。它在正门旁修了一道暗门,可它连暗门也从不使用。一次它想体验走正门的感觉,便开始了它的骚操作——先是往门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回望,还假装摔了一个跟斗,然后爬起来继续跑,故意跑过头,看看没有跟踪再慢慢朝门的方向回来。它做了这么多假动作,最终还是没敢从正门进去。这是何等的恐惧!如果没有卡夫卡的荒诞手法,现实会显得更加荒诞,甚至会让我们在荒诞面前手足无措。

《卡夫卡小说全集》▲

超越是短篇小说的第三种美妙。

恐怕除了短篇小说,没有任何一种文体会给后来者制造那么多的标高。在这个领域里,卡夫卡和鲁迅等等树立了哲学标高,莫泊桑、契诃夫和沈从文等等树立了人性标高,博尔赫斯、卡尔维诺和欧·亨利等等树立了艺术标高。一个个标高像喜玛拉雅山横亘于前,不是让写短篇小说者兴奋,便是让他们绝望,但鹦鹉学舌者和只追求篇数者不在此列。因此,短篇的创作尤其需要突破与创新,否则就不好意思在这个圈子里混。多年前我无意中阅读了巴西作家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3000字的短篇小说《河的第三条岸》,认为短篇小说就应该有这种“创世”的精神,等同于科学的发明创造,既短小精悍又新意无穷。什么是河的“第三条岸”?是划行于水中永不靠岸的父亲吗?抑或是站在岸边等到白发染鬓的儿子?反正这条岸不是物质的,而最有可能是心理的。作者把我们固有的两条岸认知提升为三条岸,有变二维为三维四维甚至无穷维的启示。虽然小说有形而上的思考,却没有放弃世俗的形而下的力量,那便是饱含深情的等待与不适应的恐惧。

《河的第三条岸》▲

由此我想到了爱尔兰剧作家萨缪尔·巴克利·贝克特(1906年-1989年)的荒诞剧《等待戈多》,想到了“等待”这一主题如何在短篇小说里突破?生活中和小说中等待都是直线,甚至大都是单向。能不能把“等待”变成一个圆圈?如果能够,那是不是就是突破?

假如“天空划过一道白线”是上帝的旨意,那“地面走出许多圈圈”就是我们的宿命;假如“天空划过一道白线”是小说的定规,那“地面走出许多圈圈”会不会就是小说的使命?我以为是。

一气呵成、所见所思即可成篇是短篇小说最终的美妙。

写过长篇小说之前没写过几个短篇小说的作家,几乎很少。但写过短篇小说之后再也没有写过长篇小说的作家却为数不少。在他们看来,短篇小说也许能更充分地表明自己的诗学立场。契诃夫、芥川龙之介、鲁迅、博尔赫斯、卡佛、汪曾祺等作家,一辈子都没有写过长篇小说,却以短篇小说名世。也有一些大作家,尽管花了大力气写了长篇,但留下的,还是几个短篇。

契诃夫所著《套中人》▲

于是我们就有理由带着顶礼膜拜的口吻说,在短篇小说领域,短即是长,少即是多,留白即文字。

鲁迅为什么不写作长篇小说,颇费猜测。有人认为他惜字如金,无法大手大脚地挥洒文字;有人认为他没有大的思想体系(鲁迅本人也曾十分谦逊地表示自己没有写长篇的“伟大的才能”);还有人认为他老人家“长期作战在与反动文人斗争的第一线”,什么事看不惯就以文章为投枪匕首,以至徒夺文力,无暇他顾。

而我一度认为,写作长篇小说不只是脑力活,还是一桩体力活——正如那些优秀的足球运动员所言,踢一场九十多分钟的足球不只是体力活,还是一桩脑力活——鲁迅先生块头小,晚年又多病,自然无法承受长篇小说写作所带来的体能消耗。这意味着,写长篇不仅需要一种内在的能量,还需要一种外在的能量。所谓外在的能量,就涉及到作家的体质问题了。

芥川龙之介在三十五岁时,就因为不堪忍受神经衰弱所引发的幻觉症和身心疲乏,最终服药自尽,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1938-1988)五十岁时就死于肺癌,鲁迅五十六岁时就死于肺结核,而博尔赫斯五十六岁后双目渐渐失明……从这一点来看,作家的体质在某种度上可以决定作品的体量。

美国20世纪下半叶最重要的小说家'和小说界'简约主义'的大师卡佛终其一生,只写短篇小说与诗。他喜欢的作家,也多属短篇圣手,譬如契诃夫、奥康纳、海明威等。卡佛只写短篇、不写长篇的创作企图就十分明确:因为他要写那种坐下来就可以一气呵成的东西,他一直担心有人随时会抽走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当然,这只是一个略带心酸的幽默说法。卡佛找到一张安稳的椅子之后又怎样?他照样没有产生那种写作长篇的野心,而是一如既往地醉心于短篇,把这门手艺活干得无可挑剔。

卡佛一辈子写了五十六个短篇,在村上春树看来,至少有六个会被后人奉为经典。这六个小说加起来,也达不到一个长篇小说的长度。但它的美学质量,岂是以文本体量来计?

《劝学诗》[ 唐 ] 颜真卿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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