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内的高人老田

在驻村扶贫与群众接触期间，我发现每村都不乏这么一批人，他们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人生阅历丰富，看人看事眼光老辣，讲话能一语中的、切中要害，令人不服不行。这些人可以雅称之“高人”，田南组的老田就是其中的一个。

2019年时老田七十岁，花白头发，大背头、方脸、浓眉、微黑脸膛，两眼炯炯有神，性格开朗，喜欢热闹，十分健谈，说话时常带有国骂的口头语。老田幼年是个孤儿，跟着叔叔长大，年青时历经坎坷，行过大船、跑过码头，到过全国各地，吃过不少苦，经过不少事。现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五个子女在外地都有理想的工作，只有他和老伴两人在村里居住。老田住在全村最豪华的三层别墅里，一楼摆的全是洋酒、名酒，自身穿着十分讲究，除下地干活以外，常年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吃喝不愁，快乐自在。工作队住处旁边的一楼是个代销店，也是村内人群聚焦地和信息发布点之一，老田喜欢在那儿聊天，往往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为此我经常遇到老田，并有机会听他说教。

老田这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生活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看人眼光特辣特准。一次老田悄悄告诉我，新来的村书记老李能力不行，在村里肯定干不长。我问老田其中缘由时，老田讲他只在老李指挥挖村内排水沟时，与老李在现场见过一面，讲过一句话，追问缘由时老田始终笑而不谈，顾左右而言它。我对此将信将疑，感觉老陈是镇里干部，在村内工作也踏踏实实，守个摊子应该不成问题，认为老田只是乱猜胡讲、毫无依据。但结果老李很快被调回了镇里，在村里只干了不到一年时间，令人十分惊讶。

老田喜欢用两个字的词语概括评价一个人。他把村干部老于评价为“财迷”，认为此人好财，肯定摆不平村内关系，必会被人经常举报；把村干部老陈评价为“色迷”，认为此人好色，工作能力不行，在村内必然干不长久。评价扶贫干部老姜为“喷子”，认为此人大话连篇，言过其实，很多承诺必不能兑现，最后只能灰溜溜跑路等。结果最后都一一应验，令人佩服不已。

老田还喜欢通过说故事讲道理。我与老田在一起聊天时，他对我讲得最多的就是：他们村内情况复杂，干部内部斗争激烈，认为驻村扶贫每期都有期限，到期就要回去，劝说我来村镀镀金应付过去就行了，没有必要坚持原则，把一些关系搞得很僵，这样对大家都不好。告诉我凡事不要太较真，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后来，老田见我对他的劝告不怎么感冒，又给我讲了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告诉我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鸣大放时期，公社领导到村里开大会，会上让大家畅所欲言，谈谈对当前时局和公社工作的看法。某甲的发言是多讲成绩，尽说好话，搞得领导很是满意。某乙的发言是多讲问题，尽说实话，讲的兴奋时，还就当时缺油少米一事冒了一个泡，犯贱地戏说了一句“每月二两油，不够抹光头！”结果全场哗然。最后某乙倒了霉，不但被打成了右派，还经常被拉出来挨批斗。该故事虽然是事实，很形象，有说服力，老田也给我讲了不只一遍，但我最终没有听从劝告，仍然我行我素，老田慢慢地就对我不讲了、放弃了。虽然老田有一段时间对我很不高兴，但我明白他初衷是为我好，没有歹意，对他一直仍十分感激和尊重。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脱贫攻坚进展顺利，政治生态明显好转，扶贫成效逐渐显现。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我虽然当时没有听从老田的建议，但由于坚持原则，所做工作逐渐得到各级领导、村干部群众包括老田的认可和支持。在2021年5月扶贫即将结束的一天，老田非要拉我到他家吃饭不可，不去不行，不去就发火、就很不高兴，对此我只能客随主便。到家后，老田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其儿子送的高度五粮液，杀了自家养的一只小土鸡，亲自下厨做菜热情款待，搞得我很是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