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窗听雨 | 雪趣

​

雪趣

图文 | 倚窗听雨

      对于冬日里的起床困难户来说，一个快递电话就能让我从床上蹦下来，前后不到五分钟便出了门。

       一下楼，才发现下雪啦。

      雪不大，却如柳絮般因风飞舞，难怪东晋才女谢道韫会有“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诗句被称之为绝佳。地面湿漉漉，并未见积雪。屋顶、花草、树枝表面附着一层薄薄的雪，明亮亮的白在冬日的灰色里也格外惹眼。我快步向前，依旧防不住雪花落入我的睫毛上，它像个调皮的精灵久久不肯离去，模糊着我的视线。于是，我摊开手掌去接它落入掌中，却瞬间不见了踪影。大寒后的雪花，的确少了凛冽，多了柔美，没有寒气逼人，宛若仙子翩翩起舞，说不尽的柔美动人。说实话，那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意境，我是惧怕的，实在是因为太冷了。“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韩愈的《春雪》最能惹人喜爱，这样的雪花一定是为姗姗来迟的春色妆点户外的，它知道北方小城的花儿还没开，就急着落下，像白梅开在枝丫间，又落入谁的眉上。

      取完快递回到家，靠着窗户看雪，在茶的微苦中品味雪的静洁，一会儿功夫，枯叶上积了一层雪，卷起来的枯叶，像一个个久久停泊在岸的小船，把积雪裹挟在里面。路面上更加湿润了，仿佛悄无声息地下过一场春雨，不急不慢滋养着土壤。

      总觉这样看雪有些不过瘾。触摸不到、感受不到雪的呼吸，更不能把自己融入雪中。于是，穿了外套，再次下楼。这一次，为雪而来，为雪停留，为雪沉醉。

      不知不觉来到了蜡梅树下，前几日还是含苞待放的娇羞模样，此时花瓣绽放，外黄内漆红，花蕊冒出一个小白尖，花蒂上卧着一层雪，晶莹透亮。花，蜡黄通透；雪，白净明亮，相互映衬。我拈花中雪少许，轻嗅，竟有淡淡香气。难怪古人煮茶，喜取梅花雪水。《红楼梦》里栊翠庵妙玉的茶就很小资，五年前她在玄墓蟠香寺收的梅花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花瓮的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夏天的时候才打开。恰逢宝黛来，专门拿出来泡茶给他们喝。且不说茶，单单这水也弥足珍贵。再看她的茶杯：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分瓜（ban）瓟斝”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斝，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点犀盂”。妙玉斟了一盂与黛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说：“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银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这茶具，怕是世间也少有的稀罕物，件件都是珍品，奇品。虽是一个槛外人，也曾是出身高贵的小姐，尽管身在佛门，心却未曾脱离红尘。透过她的茶具、茶水，我们可以品味到一个孤寂又高傲的心。

      妙玉的茶，我们自是望尘莫及的。莫说那茶具，就是梅花雪，也很难收集。深山庙宇，清净不染凡尘，梅和雪都是极为干净的，也藏得久。于是，就有了妙不可言的栊翠庵品茶。想必，那茶里一定有梅花和冰雪的香气。

      烹雪煮茶、围炉夜话，我以为这些至情至性的雅趣，必得是情趣相当之人，才会有灵魂的共鸣之处。

      就这样，在雪和梅的遐思中沉溺。不知不觉雪轻轻打湿我的头发，我的衣领，微微感到冷，缩了缩脖子，想在雪地里走走。禁不住雪中梅的诱惑，又悄然带走几枝，想替代十日前的那枝凋谢了的蜡梅。

     上中学那会儿，特别喜欢读老舍先生《济南的冬天》里的句子：“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看吧，山上的矮松越发的青黑，树尖上顶着一髻儿白花，好像日本看护妇。……山坡上，有的地方雪厚点，有的地方草色还露着，这样，一道儿白，一道儿暗黄，给山们穿上一件带水纹的花衣。”此刻，这小雪落得真是恰到好处，看周围冬青树上不就是一髻儿白花吗？那些枯枝残叶仿佛有了朝气，将一撮白雪顶在头上，宛若戴了棉絮小帽。

      这样的雪中了我的意。它若隐若现，遮遮掩掩，虽不能踩着“咯吱咯吱”响，却带有几分含蓄和娇羞。我不禁在问：这场雪后，是不是春天就要来了？

      一路上，我手捧花枝，脚踩薄雪，兴冲冲往回赶，一点也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