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文/蜉蝣一芥

我的母亲

母亲年轻时也是个美人，有一对含情的桃花眼，如同秋水一般澄澈明亮，左眼角还有一颗浅褐色的泪痣。身材也挺苗条，只不过后来生了我，逐渐胖了起来，但还能依稀看出廿年前的风采。

人们都说，有泪痣的人一生颠沛流离，泪水多，我母亲好像真没能逃过这恶毒的宿命诅咒，在四十来年漫长的岁月里，被无数风霜雨雪揉皱了白皙的脸庞，揉出了沧桑的痕迹。但尽管如此，母亲的三千忧丝依旧乌黑发亮。

母亲成绩不错，中考满分七百，考了五百四十几，按照这个成绩，本可以上个不错的高中，但外婆觉得读书无用，家里没钱供她上学，于是母亲含泪被迫辍学了。在谋生的路上，母亲做过洗发店的学徒，去过织布厂，去过超市做售货员……然后认识了我的父亲。母亲涉世未深，心思单纯，看见相貌堂堂，身姿挺拔，“花言巧语”的父亲，怎能不红鸾星动？

后来，父亲母亲去外地打工了两年，生下了我，外婆看见我和父亲这两个“不速之客”，想起亲生女儿两年未归，心有怨气，但还是认了。

可是好景不长，母亲加入了教会，父亲觉得丢人，家暴了我母亲，那天，母亲光着脚，旁边是歪倒的高跟鞋，母亲哭得梨花带雨，但却不敢大声哭，只能小声地，像犯错了的孩子，低声啜泣着，抹着断不了的泪丝。年纪尚小的我，看见大人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咧开嘴跟着母亲一起哭。她洗澡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腿上有紫的，红的淤青，一个个的，很明显是高跟鞋底的印子。我不懂事，于是问：“妈咪，你的腿怎么回事啊？”母亲说是我父亲打的，斥责我父亲好坏。她当时是笑着，但我现在回忆起，这笑容是很无奈、很失望、很感伤的。这样的母亲，就像风雨中的，新生的无骨嫩叶，被迫摇曳着，一不小心就会折了腰。

我之前不能理解我母亲执意进入教会的选择，还老是反驳她，现在看来，倒是能理解了。她喜欢教会这个大家庭的自由不拘束，她喜欢教会这个大家庭的教友纯朴善良，她喜欢教会这个大家庭能给予她在这个矛盾复杂尘世中的，唯一温存，唯一念想。

每次回家，餐桌上都会有温暖的饭菜，会有母亲和蔼的笑容。可是我和父亲老是说她做的饭不好吃，要不就是太咸，要不就是太淡，现在想起母亲渐渐隐去的笑容，就觉得心里发憷，很害怕，也很惭愧。或许她未必不在无数次数落背后独自抹泪，顾影自怜，只因她从不把生活中的不愉快传递给家里人。

当我将奖状带回家，她笑。

当我取得好成绩，她笑。

当我学会做饭，她笑。

当我……

母亲笑起来，真的很美，眼底的卧蚕微微鼓起，眼睛笑成两弯月牙，还一闪一闪地闪着温柔的光。我更愿意让母亲笑，不想她的青丝被岁月染做斑白;不想她的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坠;不想她的笑容停滞在认识我和父亲之前……

我还能弥补，但却始终不能抹平母亲的皱纹，和曾经在她心底留下的狰狞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