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凡的哥哥‖文/顾念

我平凡的哥哥

“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怎么了，突然找我聊天?”

听到家里疫情突然严重的消息，我给哥哥发了消息。聊天界面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变了又变，我终于收到了他的回复。不经感慨，不知何时，我和哥哥之间竟变到了发条消息都要反复斟酌的关系。

哥哥比我大两岁，十几年，他从一个红着脸偷穿我裙子的小男孩，到与父母争执退学的叛逆少年，再到骑着小摩托的外卖小哥，我才渐渐明白他也只是与生活苦苦斗争的芸芸众生里一员罢了。

小时候，我和哥哥常常在山间地头奔跑。随手捡起一根木条，就指着广阔的天空，大言不惭的说道：“那一块白色的是我的部队，它很快就要统一天下了”；看见一个小坡，不顾上面的杂草与坡下的小溪，我们二话不说将其当做滑梯从上面一路滑下，乐此不疲，直至杂草不见踪影；外公外婆不在家时，我们偷偷拿起床上的被单，套在身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宫斗剧……那时候，哥哥告诉我，以后他会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而我，会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最幸福的妹妹。

后来，我们长大了，要上小学了，我看着哥哥自己去学校，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眼巴巴的盼着他的归来。电视剧中的小学生是那么的惹人喜欢，但是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的。我天真、活泼的哥哥在上学没多久头上就有了一个包，后来他的包里也总是多出一些本不属于他的作业本。我记得有一次，还没有去上学的我问他；“哥哥，你觉得上学好不好玩啊?”他是怎么回答的去了?想起来了，他说，“我觉得不好玩，但是外公外婆说不上学是会没有出息的，所以就算不好玩我还是要上学。”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直到我上了四年级，当一堆人签订了一个“不和刘念玩得契约书”的时候，当自己的作业本时常不翼而飞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时候，我心中可爱的、无所不能的哥哥，早早的就经历了人性，明白了什么叫做“我不想但我会做”的无奈。

再后来，我们上了初中，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回来了，我和哥哥不再住在外公外婆家了。或许是感觉有人帮自己撑腰了吧，哥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面对欺负他的人，他不再默默承受，而是和他们直接硬刚，他不再需要眼巴巴的看着别人手里的玩具和零食。在爸爸妈妈爱的滋润下，他变得更加活泼和自信，但是，他还是一样的对我好。

但是，当他上初三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他开始沉迷于智能手机，一天天的捧着个手机在玩王者荣耀。他不再和我在家附近的森林里找不听话的鸡下的蛋，那个我们曾经搭建的秘密基地也不再有人探访，他不再是爸爸妈妈的贴心小棉裤，总是因为没收手机与爸爸妈妈争吵，甚至于在我删了他的游戏后，趁爸爸妈妈不在家时深夜将我关在门外，在爸爸妈妈把手机摔碎的时候，对他们持刀相向。很多次，在看见爸爸妈妈为他烦恼甚至于落泪时，我都在想，他不是我哥哥了。

终于，如愿辍学的他去了广东，却在地铁处被一个女人骗走了自己手机里仅有的五百块钱。进入制鞋厂后，因为不想天天加班，一个月后他就辞职在超市干起了收银员。他不满爸爸妈妈对他行为的指责，每次接他们电话时都不耐烦的敷衍了事，却又不得不在老板拖欠工资的时候打电话询问生活费。问的次数多了，我觉得他这人也太不知羞耻了，出去工作了还问家里要钱，便总是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不给他好脸色。再后来，他回家参加同学聚会，却在路上发生了车祸，大半夜一个电话打来让妈妈同意医生给他做手术(那时他还没成年)，骂骂嚷嚷的，妈妈边拿积蓄，边往医院赶，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得知他没事后，我便开始埋怨他，因为他，我本就不多的国庆假期都在医院里度过，也因为他，我的妈妈头上的白发又多了许多。那段时间，我一度认为他就是一个拖油瓶，总是给别人找麻烦，甚至于几次我都想叫妈妈和他断绝母子关系。

记不清第几次我看见妈妈因他流泪的时候，我用微信给他发了一大串“指责性”的文字，我原以为他会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向妈妈道歉，但是他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你还小，不懂。那时候我16岁，他18岁。

在闹腾了几年后，他在离家最近的城市找了一个外卖公司，入手了一辆二手电动车，成为了一名外卖小哥。现在他仍然会时不时的找点事出来，比如今天刮了别人的车，明天不小心撞到了人啥的。每次擦屁股的仍然是爸爸妈妈。我仍然会时不时的对他无语，但我也时不时的理解他。或许是因为我长大了，也或许是因为我看见了黑夜中点着烟无声叹气的他。我渐渐明白，他开始对自己过去的冲动行为开始后悔，他开始一步步弥补自己的错误。他会在想要报成人学校的时候因爸爸妈妈年纪大了，我还没有毕业放弃，会在我要高考的时候嘱咐我早点睡不要紧张，会尽量每天都给爸爸妈妈发消息，会在冬天给爸爸妈妈买他最喜欢吃的草莓。很多次，在和闺蜜聊起我哥的时候，我都在想，我原谅我哥了吗？或者说，我接受了他曾经的冲动了吗？我想，应该是的吧。毕竟，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残忍的现实与遥不可及的理想，年轻的他做了一些不那么成功的尝试罢了。这世上有那么多这样的人，更何况他还是我哥。

“没事，就想找你你聊聊天。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好，只是最近上晚班，会有点累。”

“记得注意身体，不要抽烟，多运动啊。”

…………

“那你睡觉吧，记得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