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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雪‖文/松风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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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13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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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雪

一、
雪,漫天的雪。

一名穿着灰色外套的女子站在被积雪覆盖着的天地中。

她的脑中此时闪过许多念头,一些人、一些事、还有一些世人所称颂的一些名为'道德准绳’的东西。

但她却发现,这些念头里都没有'回家’这个想法。

女子到现在度过的三十六岁的生命中有三个男人与她相处时间最长,一人已是故去,而另外两人不知如今算是活着还是死去。

对这三个人,对于如今的她而言不知自己是爱还是恨。

只是她明白,而今谈论这个问题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下一瞬,两个孩子的面容仿佛浮现在她的眼前,男孩对她憨笑着,而与她面容酷似的女孩子却脸上带着复杂。

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亲生骨肉。

只是,两个人降生在这世界的时间差了数年。

一时间,仿佛两个孩子的声音在她耳畔呼唤着她,那被寒风吹拂起的衣角也像是这两个她心爱的孩子在拽动着一般。

女子轻叹一声,慢慢走向不远处的断崖。

站在断崖之上,女子将视线从断崖投向崖底。

一个男人此时正迎着刺眼的阳光向断崖仰望着。

女子从衣着上认出了那个人,而崖下的男子似乎也是如此。

男子似乎对找到女子而庆幸不已,只是在原地停留了数秒,便即刻奔向通往山崖的山道。

“事到如今,竟还是你来寻我,可见我多么'幸福’,却又如此'不幸’。”女子自语道。

有人此时若问女子此生是否爱过追寻而来的男子,无疑女子的答案是会让此刻奔向山崖的男子心中最后一点情火彻底熄灭。

可若说她从未对这单纯而又百般迁就她的男子为她做的事情感动过,那怕是这世上最大的虚言。

女子虽不爱他,却也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也为了他将自己从未操持过家务的纤素双手弄得粗糙不堪。

女子自认,她对他的那一点点付出比之男子对她的好或许并不值一提,但她的确想过和他好好继续下去。

但她明白,即使自己再努力十年,自己仍会轻松说出自己并不爱他。

因为他们的开始始于错误,而因错误一步步走向不可挽回的破灭。

所以,在男子终要跑上崖顶之前,女子为了结束这一切,必须说些伤人的话。

尽管她的情感告诉她自己需要好好安抚男子,可她的理智却提醒着她,不能让这错误继续生根发芽。

诱惑就像是在心头上不断拂动的柔羽,这种心痒难耐的感觉令她感到欲罢不能。肉欲和精神的满足令她迷失。

而这错误的开始,将事情引向了这个结果,且无从回头。

给了她这些满足的男人此时却不在此处,她不禁嘲笑过去自己的愚蠢。

追寻她的男子终是跑上了山崖,女子慢慢转过身来打量着与她生活了十多年的'丈夫’。

男子对她露出一贯的微笑并说道:“              梦兰,小山他们两个都喊着找你呢……我想,你或许会来这里。幸好,你就在这里。”

看到男子的笑容,张梦兰心中依旧如同往昔一般不由地泛起一阵反胃的感觉,明明男人的话带着温馨,却令她不由地觉察出一点鄙夷和讥讽的意味。

“……你从市区跑到郊外的这个断崖,就只是来和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真真她也很想你,你就真的忍心丢下她不管么?毕竟她还是和……”

男子的话还未说完,张梦兰便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那禁忌的秘密。

“你不必如此清楚地提醒我发生过什么,我做过什么事情我自己清楚得很。你说吧,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破镜重圆难道不可以吗?梦兰,你不要把我的心胸想得那般不堪好么?你如果是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男子悲伤地说道。
“施前易,我想一年之前你与我说过,你不愿和我离婚,但你也不想再看到我不是么?”

“而如今又是怎样?你一副深情面孔来到我的面前说什么破镜重圆,是否可笑了些?”

说着,张梦兰转过身去将脚边的一堆积雪猛的一脚踢向断崖下。

轻若无物的雪在空中飘散,无力地向下落下。

散漫的阳光照射着它,反射出虹色的光芒。

而这虹色的光芒也只是在坠落于崖底巨石之前像是欢迎一般短暂地存在。

雪粒下落到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便染上可阴影的浅灰色。

美丽的那一瞬就像是从未存在过这世上一般。

张梦兰望着落在崖底的雪说道:“你说,这雪脏么?”

“它还是依然干净纯洁,即使是落在石头和地面上。”施前易略一迟疑回道。

“你变了,从前的你要是能明白现在的意思,可能事情不会像现在这般覆水难收。”张梦兰喟叹道。

“若是想改变什么,我想任何时候都不会太晚才对。”施前易注视着张梦兰声音微颤道。

“我与你想得不同,有些事发生过它就会一直存在,而这份真实是抹不掉的。”张梦兰平静道。

“你可不要忘记,你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管你是否对我有半分情意,可至少他们两个是无辜的。”施前易急道。

听了他的话,张梦兰才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眼前这个在她人生中存在时间最长的男人会令她感动却无法让她产生任何爱恋和亲密的感觉。

张梦兰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看向施前易,像是观察着某种珍奇的动物。

施前易被她异样的目光看的很不自在,但也只是几个呼吸间的时间,他又寻回了最开始的那份坦然。

“你要是想用孩子的事将我叫回那个家,我今天和以后的答案恐怕都不会令你满意。所以你不必在我身上多费任何心思了。”张梦兰依旧没有转过身看身后的施前易哪怕一眼,只是她的脚向积雪又用了几分力,她在积雪上的足印又深了几分。

“张梦兰!你不要太过分了!”施前易的脸上最开始的平和已在一瞬间变为了愤怒。
“要不是你那个可耻的'好朋友’没有把真真接过去,我的确不想再和你平心静气地说哪怕一句话。”施前易像是终于从束缚中解困的猛兽一般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张梦兰,并向她一步步走去。

注意到从自己身后一步步迫近的施前易,张梦兰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在心中讥笑着这可能将她顺势推落山崖的男人。

施前易在张梦兰身后数步前停下,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小山先不用说,可真真这孩子可不是我亲生的,我替你们这对可耻的奸夫淫妇养育她这么久,我也受够了!这种过家家的游戏还是让她的亲生父母和她演好了。你知道吗?真真愈发长得像你,每次听到和你长得别无二致的女孩叫我爸,我都觉得那一刻想把她那纤细的脖子用这双手紧紧地扼住,然后慢慢地发力令她窒息。然后看着她那张与你别无二致的脸临死时会是什么可笑模样。”

说完,施前易又向着张梦兰走近了两步。

察觉到了施前易此刻正站在随时可以将她推落山崖的位置,张梦兰心中竟无半分恐惧,甚至对于脑中闪过自己可能被施前易推落山崖的可能性甚至还有一点隐隐的期待。

“你如果杀了我就可以满意的话,我现在就能确实地满足你。”张梦兰嗤笑道。

“杀了你这不知羞耻二字的女人,然后在你死后让我在监狱里带着和你的记忆在牢房里慢慢变烂?你还不值得我这么做。”施前易站在原地,但并未再走近一步。

二、

“你还是如此一般令人从内心里感到不快。你要是刚才尝试把我推落山崖的话,我可能会第一次感觉到你还是活生生的人。”张梦兰眼中带着讥讽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施前易说道。

“我是不是个活人可由不得你说。但你张梦兰若算是个活人的话,怕也是个内心污秽不堪的下作渣滓!”施前易冷笑道。

“真真的事我希望先搁置一段时间,你如果能够再收留她一段时间的话,我愿意在之后你有所要求时尽可能让步。”张梦兰想到这里时,脑中不由地闪过年幼女儿的身影,语气也不由地柔和了几分。

“你要是个负责任的母亲,你就不该将她带到这世界上来!可你如今却一副好母亲的嘴脸,这一年来你何曾关心过她的死活?哪怕真真病了,那也是我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给她跑前跑后。你倒说说你当时是不是还在和麦新烨一起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施前易强压着怒气说道。

“你把我也想得太厉害了些,再说麦新烨那个男人也不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停下脚步的人。”张梦兰失笑道。

“无论你说什么,真真你迟早还是要带走的,我受够了你们母女两人那副高傲的样子。明明不是我的孩子却要我对她有求必应;而她的母亲也没好到哪里去,明明是我的妻子却和别人暗通款曲!你们母女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把我当做了你们两个人可以随意支使的可悲奴隶么。每当看到和你一般样子的她因为没有满足愿望而大发脾气时,我就想到你那可憎的脸。”施前易怒目而视道。

“她只是个孩子,你要是好好教导她的话她一定会明白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愿意和她好好聊聊,让她少提些任性的话。”张梦兰说完便从衣袋取出手机准备给曾经的家中打去电话。

看到张梦兰准备拨通家中的电话,施前易阻止了她,并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张梦兰说道:“你不会以为我会还留着从前的号码吧?之前的电话号码我已经换了。”

听到这话张梦兰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联系不上家中两个孩子的原因。

“原来,我早已和那个家再无羁绊了吗?”张梦兰心中苦涩道。

不过为了自己还有勇气给两个孩子打电话,张梦兰强颜欢笑道:“那是自然的,不过应该说是我小看了你吧。”

张梦兰平静地接过施前易的手机,找到家中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你好啊,你是谁呀?我爸爸现在不在家。你要是找他有事的话,过上一会儿可能他就回来啦。”一个男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声音与张梦兰记忆中儿子的声音并无二致。

小山是她第一个孩子,也是最令她怜爱的孩子。

虽说自己并不爱施前易,但对这个孩子,她一直感觉自己有所亏欠。

张梦兰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此生的愧疚和遗憾都与这孩子密不可分。

“小山,我是妈妈,你过得还好么?”张梦兰用无限温柔的语气说道。

“妈妈,是妈妈!真真!真真!妈妈给我们打电话了来了!”小山兴奋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递到另一边张梦兰的耳中。

张梦兰一瞬间觉得仿佛被层层积雪覆盖的心被这温暖的声音融出了一个空洞,恢复了原本的血色。

张梦兰感到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重新跳动起来,眼前所及的那皑皑洁白正闪着迷蒙的光,像是故去的母亲一样将她轻轻地拥抱。

施真真从房间里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电话机旁。

“是她么?不过我现在不想听她说什么。倒是哥哥你自己不是有很多话想和她吗?这次还是你和她说吧。我可记得哥哥前一阵子还在梦里哭着找妈妈呢。”施真真对自己哥哥笑了笑,转身又回到了房间。

只是背对着施小山的施真真无声啜泣着的样子,并没有被施小山注意到。

施小山因妹妹的话而害羞地跺了几下脚,又跑回了电话前。

对此,施真真稚嫩的脸上又多了一副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疲惫,甚至是一种绝望。

“妈妈,妈妈。你还在听吗?”施小山着急地问道。

“小山,妈妈还在听你说呢。你吃饭吃的好吗?长高了没有?和妹妹相处的好不好啊?”张梦兰关切道。

“我挺好的啊,妈妈。我长高了呢,长了快八公分呢。真真她聪明,和我,和我,不一样的。妈妈你好吗?我和真真很想你呢,你快回来好不好?”说完这些,施小山憨笑了几声。

“小山,妈妈很好,你记得要听爸爸的话,可不能淘气。你要记得真真是你的妹妹,可要好好照顾她。”张梦兰说到这里,眼睛不觉湿润了起来。

“嗯,妈妈说的话小山都会记住的,小山一定会好好和真真吃好吃的,睡好觉的。”施小山认真地说道。

“嗯,妈妈知道。小山一向最听妈妈的话了。妈妈相信小山一定能做到的。”张梦兰感觉自己快压抑不出要哭出来的感觉,赶忙挂断了电话。

“……谢谢你,谢谢你今天让我和小山说了这几句话。不过真真她不愿意和我说话,你们要是你还没搬家,我可以改天去一趟和真真好好说说。”张梦兰微带歉意道。

“不用了,真真的事情我会自己再想办法,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更希望你去见见小山。那孩子和别的孩子有所不同,我想你是知道的。”说完这些,施前易像是失去了什么兴致一般,就连刚才脸上浮现的怒意也在此时迅速退去。

施前易转身向着山下走去,他没有回头,像是走进虚无一样。

张梦兰对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施小山也曾是与其他孩童一般活泼可爱的,甚至聪慧过人。

张梦兰曾希望他能变成她的骄傲。

可有一天,一场不明原因的高热粉碎了这个易碎的梦,等到医生找出原因时,被高热损伤了大脑的小山已变成了智力缺损的憨儿。

这也让张梦兰和施前易这对感情本就不深厚的夫妻的生活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阴影。

关于小山的病,医生诊断为病毒引起的肺炎,由于刚开始两人当做小儿感冒处理,加之之后病因寻找出时也已太晚,小山这才成了智力缺损的痴儿。

张梦兰被愤怒的施前易冷嘲热讽,本来就无甚感情基础的二人婚姻几近破灭。

这时,麦新烨这个男人再次走进了她的生活。


三、

麦新烨的故事不妨先就施前易和张梦兰如何结合开始说起才会令人少生歧义。

张梦兰出生在她所在城市的一家中产家庭之中,从小便被注重生活的父亲培养成了一位贤淑女子。

但,本该细水长流地过着幸福日子的张梦兰的第一个美梦突然破碎了。

一天,警察带走了陪伴女儿挑选婚纱样式的张梦兰父亲,然后经过了定罪、审判以及牢狱,几个程序。

之后,当张梦兰再次见到父亲之时,只剩下一罐暗灰色的骨灰。

张梦兰甚至没有与铁窗中懊悔没能见到女儿披着婚纱出嫁的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张梦兰平静地看着父亲的财产被查抄,公司被解散。

而一向内心脆弱的母亲绝望地自我了结,张梦兰只是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张梦兰的心中在这一切发生时,感觉自己心中都只有一种像是被厚重的灰纱笼罩起来的不真实感。

似乎只要她一从睡梦中醒来,这些不真实感便会烟消云散。

只是,每当她从栖身的狭小公寓房间内醒来,犹如钢铁一般冰冷真实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自己过往的一切都已成为了不知何时编造的梦境一般遥远而虚幻。

张梦兰父亲的罪名是持续大额行贿当时的市长,从而为自己的贸易公司谋求政府采购的订单。

只是即使人做事再小心,再天衣无缝,却似乎总有种叫做'天意’的不可抗拒的东西隐隐在操纵着一切。

随着市长被举报而锒铛入狱,旧日里依附着市长这棵大树的虫豸和鸟兽都不可避免地受了覆顶之灾。

随着越来越多的举报者出现,市长身上真实或者虚假的罪名也越来越多。

终于,张梦兰的父亲就这样被卷入了漩涡之中。

尽管他被警察带走之时还宽慰着妻子和女儿,但他自己清楚,自己即使没有参与市长的那些腌臜事,自己也已是逃脱不掉了。

就这样,本来衣食丰足的女孩就此坠入了名为现实的黑暗之中。

房子、存款,以及父亲带给她的一切回忆都被两张长而窄的封条永久地锁进了心中,再无可能重新翻起。

本该如此。

“您好,请问这是张梦兰小姐的家吗?”某天,一名年轻男子按响了张梦兰公寓的门铃。

张梦兰从感伤中暂时脱离,走到门前看了一下门上的窥孔。

“我就是,您是?”张梦兰将门开了一个只容得来人看到自己脸的缝隙,并将防盗链不动声色地挂上。

此刻的张梦兰脸上犹带着旧日生活养成的淡然,尽管她如今像是跌落深渊,可她依然流露出从容不迫。

看到这样的张梦兰,这名年轻男子从内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悸动。

可年轻男子知道自己今日来找张梦兰是有正事要做的,所以他很快便从刚才的失态中整理好情绪,接着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说道:“张梦兰小姐,我叫施前易。是一家信托基金公司的业务员,请收下我的名片。”

这名自称施前易的男子将名片从门的缝隙递给张梦兰,并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没有在贵公司办理过业务。”张梦兰扫了一眼名片随即说道。

可张梦兰心中依旧没有请施前易进门的意思,只是抓着门把手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施前易对张梦兰的反应起先有些不解。

可他随即想到,若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轻易地就与一名陌生的男子独处一室,不仅有损自己的声誉,更有不言而喻的危险。

所以施前易赶忙解释道:“张小姐,我这次来是为了您父亲张宗明先生在数年前在我司信托资产的问题征求您的意见,若是您觉得在这里不方便,我们也可以另约时间地点见面也无妨的。”

说完这些,施前易转身欲走。

“你可以进来,若是你不介意我开着门的话。”张梦兰取下防盗链,将门打开说道。

“那么,便打扰张小姐您了。”施前易听到张梦兰的话立刻转身说道。

当施前易转身真切地看到张梦兰的脸时,竟觉得刚才心中那股悸动死灰复燃,更有种愈加炽烈的感觉。

张梦兰将他让进了家中,当经过张梦兰身侧的一瞬,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弥漫到了施前易的身边。

施前易一嗅到这花香味时,就觉得好似有一条轻柔的丝带将他的心紧紧缠绕,又像一副带着灼人热度的镣铐一般令施前易这束手待缚的囚徒无处可逃。

施前易的心中突然泛起一种令他觉得可怖的冲动,他想让眼前的这个女子永远属于自己,以后只对自己展开笑颜。

这样一来,他才能够被她那令人无法抗拒的镣铐下,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永远的囚徒。

施前易察觉到这个念头之时,已是张梦兰请他在餐桌前坐定的时候。

而张梦兰坐在他的对面,刚才那股令他心神飘荡的兰花香气愈发萦绕在他身边,令他更是着迷。

张梦兰只将双手随意地放在桌子上,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施前易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施先生。”

施前易羞耻于自己第二次的失态,赶忙摆正神色并取出公文包里的文件递给张梦兰说道:“张小姐,您的父亲张宗明先生在我公司存下了如文件所示的一笔相当可观的资产,但由于我司得知张先生目前于狱中病故,因此我司派遣我来到您的住处征求您对之后资产处理的意见。”

“若是您还想在本公司继续信托该笔资产,我们依然很愿意为您服务。”

“但若是您选择取用,本公司也可以尽数交还给您。”

但张梦兰的反应却出乎施前易事前的预料,她一直很平静。

就连看到信托资产清单的现下估价也似乎并不为所动。

施前易看到如此沉默的张梦兰,心中刚刚燃起的那股炽热之火也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爸爸……”张梦兰用指尖轻轻抚过证明文件上那熟悉的签名,心中不由地悲从中来。

若是眼前的施前易早早离去,张梦兰大概会痛快地哭泣一场。

可眼前这个业务员还未离去,虽然眼见着父亲在这世界留下的这一点痕迹令她眼眶湿润,但泪意却被她强行抑制住。

“不能让眼前的这个业务员看了笑话,我是张宗明的女儿,我绝不能给死去的爸爸丢了他的脸面。”想到这里,泪意彻底消失了。

施前易自然注意到了眼睛微微泛红的张梦兰,心中的思绪复杂万分。

有或许还能见到她的窃喜,有一种撕开骄傲女子淡然面具的狂喜,还有一丝人所拥有的动物本能之中暴虐和破坏欲。

施前易很自卑,他自小因为家境被不少家境较好的同学们欺凌,自此心中埋下了不甘的种子。

而现在,他在内心中不断期盼着那沾染着毒液的漆黑花朵在心中绽放。

他想看看这女人会在绝望之后认命,还是会像已落入猎人圈套的动物一般垂死挣扎?

如今的他并不知道,但他很确信一点,他想占有眼前这个女人。

他想看见眼前这女子成为他这种可能以往看之不起的小人物成为她的丈夫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他想和眼前的女人建立起交集,他想通过征服这个女人而获得这笔巨款的使用权利。

他想,这或许是上天给予他平凡人生的最大奖励和最令他陶醉不已的致命诱惑!

“这女人从小娇生惯养,一下子有了这么一大笔钱,她不会不用的。”

“可她管理财富的能力能比我这种专业人士更加高超么?不会的,一旦她有动用这钱的想法,我一定要把这钱的管理权拿来。”

“是的,这笔钱该是我的,连你这女人也该是我的。”施前易心中泛起黑暗的念头,可他的脸上却无半点污秽。

是的,他现在要做的只是一名专业且负责任的信托基金业务员。

这是他的职业,也是他的拿手好戏。

“那么,张小姐,你的选择是?”施前易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问道。

“我想信托基金也是可追查财产的一部分,你们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财产可让我支配吧。”张梦兰脸上平静得可怕,她用锐利的目光刺向施前易说道。

“这一点您大可以放心,这笔财产是属于法律应追缴财产之外的合法资产,这一点也是本公司充分确认过之后才派遣我来进行处理的。”施前易依旧是一副职业性微笑。

看着他的微笑,张梦兰不禁有种深切的厌恶。

虽然眼前的人之前与自己从无交集,但张梦兰不由得觉得,这人似乎戴着一个坚硬且厚重的面具,而看不清其真实。

虽然常有人在流传一句男女之间谁先在意对方便是沦陷于对方的开始,但即便是经过了之后许多事的张梦兰依旧对施前易并不存在那种令人自掩耳目的自我麻醉。

也就是世人常挂于嘴边的名为'爱情’的那种东西,亦不存在名为'好感’和'悸动’的那种不可抗拒的东西。

只是,即便是时刻有清醒认知自己所需的张梦兰和渴望被欲征服的女子束缚并甘做其裙下之臣的施前易都未料想到其后的发展。


四、

张梦兰在确定这笔巨额资产不会被追缴之后选择了继续信托的方案。

而这个决定令施前易很是失望,因为在他看来,如此巨大的一笔资产的数字以及各种不动产的详表摆在他的面前他一定压抑不住想要取用它们的欲望。

可张梦兰竟只是看了几眼便将施前易整理了数小时的资料放到了一边。

本想打着资产交割之时再来见张梦兰一面的理由如此简单便成了空想。

“这女人真会装模作样,明明落魄成这样子,竟然还要装出一副富人姿态,真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施前易此时心中不住地冷笑着。

施前易心中很愤怒,他本来计划着张梦兰想要取出资产之时自己或许可以不动声色地邀请她共进晚餐的话……

自己或许能够在精心营造的气氛里,在魅惑的夜色里让张梦兰倾心于自己。

施前易甚至幻想到了能够得到张梦兰的未来。

可如今的情形容不得他再半点犹疑,他决定为了自己的生活赌上一次。

“张小姐,感谢您再次选择本公司,对您的信任我代表本公司向您表示无上的光荣。”说着施前易起身向张梦兰鞠了一躬。

“这倒不必,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花钱的用处,与其取出不知何用,还不如交给你们继续管理来得好。”张梦兰看了一眼向她鞠躬的施前易轻蹙眉头说道。

“那么,正事既已经谈完,不知道我是否能够与张小姐说些私人点的话题呢?”施前易试探道。

“私人话题?可我与施先生今天可是初次见面,我想我们应该没有什么私人话题可谈才对。”张梦兰虽然语气平静,但眼底却在一瞬间闪过一丝惊慌。

“我只是想问一下张小姐是否能够赏光与我共进晚餐呢?因为我想感谢一下还愿意选择本公司继续信托的张小姐您。若是没有空闲时间的话,那就按照您的时间再定。”施前易又露出了那令张梦兰感觉不适的微笑。

“我想我不太适合与施先生您单独出去用餐,毕竟我也是个有未婚夫的年轻女子,若是答应了您可能给彼此造成不便不是么?况且施先生一表人才,女友或是太太不经意间知道了这件事想必施先生您也会很困扰的吧。所以我就不劳施先生破费了。”张梦兰脸上略带不悦道。

“原来我竟是看上一个有未婚夫的女人,我也真是够愚蠢的,这样一个美貌而谈吐得体的女人怎么会没有优秀的男人围绕着她呢?尽管她家道中落,也绝非我这样的男人可以企及的。我这是被她迷住了么?”施前易的心中此时被自惭形秽的羞耻感和对于能够得到张梦兰青睐的男人的嫉妒之火烧灼得刺痛不已。

但毕竟张梦兰的话已说到这里,逐客令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为了自己仅剩的那一丁点自尊得以保留下来,施前易强行挤出早已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对多少个人展现过的那个完美的面具转瞬间便在张梦兰的面前戴好。

“既然我无法表达谢意,便祝愿张小姐身体健康,与未婚夫早结连理吧。”施前易说完这话,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完美的面具走出了张梦兰的家。

待到施前易的脚步声越来越不清晰,张梦兰这才放下心来。

她仔细检查了门窗之后,赶忙挂上防盗链,再将门反锁好。

张梦兰顿觉浑身无力,倚靠着门坐在门口。

一股泪意与此同时在她的双眼爆发。

因为怕邻居听到,她一开始小声啜泣着。

只是不一会儿,那翻涌的情绪使得她放声大哭起来。

“爸爸,梦兰现在很想你,可你为什么离开的那么干脆!为什么你不肯为了我,为了妈妈,即使再辛苦也要好好活下来出来与我们再团聚呢?”

“如今,你离开了我,妈妈也离开了我,我只剩下我自己了。你们怎么忍心!你们让我一个孤女怎么独自撑下去?那些钱就像是沾着你的血,我怎么肯用!我怎么忍心用!”

“你们在天上能看到吗?刚才那个男人对我有觊觎之心,可我不敢对他太过强硬,可再有下次的话,我还能够那么好运吗?”

张梦兰的声音无助而又凄凉,在初秋的微凉傍晚染得血红色的公寓房间里回响着。

五、

走出张梦兰所住的公寓,施前易便径直前往最近的酒吧,向酒保要了两瓶啤酒之后一头猛灌起来。

施前易从未感觉到像今天一般羞耻不已,因为自己第一时间没有多加考虑的话,自己在张梦兰心中不知成了多么滑稽的跳梁小丑。

施前易心中感到羞耻之余也暗自庆幸张梦兰拒绝了他的邀约。

若是张梦兰答应了他的邀约,两人用过晚餐之后,大概自己会趁着气氛刚好的时候说出今天一般冒失的话来。这样一来,或许自己更无法再面对张梦兰了。

之后,施前易又想到了那笔原来以为或许可以与张梦兰一同分享的巨额资产。

那样巨大的数字编织的美好的梦,如今却像是肥皂泡一般破灭得无影无踪。

在施前易看来,虽然有钱人有很多,但像张梦兰这种已经等于从天空坠落地面的富家千金面对这样一场泼天富贵竟然与那些生意成功家境殷实的富豪们一般不为所动。

这让施前易不得不遐想其原因。

他不禁想到,是否是张梦兰未婚夫家境极好,以致于张梦兰没有看上这些资产?

但施前易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任谁面对价值数亿的地皮和不动产都不会不为所动的。

或许张梦兰自己还有办法没有必要动用这些东西?

总之,竟然有人对那份天文数字的资产显得毫无兴趣一般,这令他不得不好奇其原因。

可是这毕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若真的去做这种可能引起危险的探寻,他的本能压抑了这种可能会引火烧身的好奇心。

于是施前易准备用一醉来忘记近日的种种。

夜晚迷蒙的灯光照射着深夜的屋顶游泳池,一群男女正在淡紫色的世界里狂欢着,俨然一副纸醉金迷的奇境。

“小麦总,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的想法,不知道方不方便?”一名穿着宝石蓝泳裤的男子看向坐在一旁的一名年纪较轻的男子问道。

“方总有何见教?”麦新烨拿起一旁桌上的饮料抿了一口说道。

“据说小麦总之前有个漂亮未婚妻,不知道现在……?”方姓男子用试探的口气问道。

“哦,我们的婚约早就解除了,不过方总为什么对我的前未婚妻突然有了兴趣?”麦新烨麦新烨轻轻晃动着手中冰冷的杯子,杯中饮料已不是很多,杯底的冰块随着他手的轻晃不断撞击着杯壁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是听说小麦总的未婚妻,不,前未婚妻相当娇媚可人。虽然家里嘛……呵呵,出了那么大的麻烦事情。”

“不过,小麦总向来都是不怕麻烦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弃了与这等尤物的婚约呢?”方姓男子注视着麦新烨的脸说道。

“我父亲怕,我不怕又有什么用?张宗明一出事,他就和张家撇清了一切关系。我之后也想过法子想把她领进家门,可我父亲一点也没松口。再之后嘛,也就和她断了联系。”

“虽然我们不见得有什么感情,但毕竟对外人而言,如今的我们也是曾经的未婚夫妻啊。”麦新烨说完将杯中饮料一饮而尽。

“我说小麦总,对于外人而言,你们两家不过最多是有姻亲关系的商业伙伴不是么?对这个圈子无甚了解的外人怎么会清楚?小麦总就没想过和这美人偷着在外面先生米做了熟饭?”方姓男子说着露出揶揄的笑。

“我麦新烨爱女人,但不会只被一个人束缚,那女人的确不错,或许是我活到现在见过的最令我心神荡漾的女人。只是我身边有那么多可以予取予求的女人,我又何必在她那里当奴才。”

“何况那女人了解我,我也提不起征服她的兴致。而我父亲想和他们张家彻底切割,更不会允许我自己自作主张。”

“换言之,若是被那女人缠上,我麦新烨就得被她俘虏。我可不愿意为了一个漂亮女人而被束住了手脚。”麦新烨说完起身走进了淡紫色的游泳池中。

与此同时,数名容貌姣好的女子将他包围,脸上露出的笑容也渐渐染上周遭的颜色,像是渐渐变为虚幻。

“你看,方总。有如此乐园,我还非要去那野玫瑰园走一趟被它刺几下吗?”麦新烨转过身来对方姓男子肆意笑道。

“或许小麦总是对的,算我今日失言了,我自罚三杯。”方姓男子招呼在附近的侍应让他倒来三杯葡萄酒,然后一饮而尽。

鲜红色的酒液混着淡紫色的灯光,糜烂的气息被众人吞下腹中,然后浮现于脸上。

微醺的红和迷幻的淡紫色微笑,这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满足。


六、

“我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实现那天的邀约,只是变成张小姐请我了。”在一家家庭餐厅之中,施前易正坐在张梦兰的对面,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之后还是各付各的比较好,毕竟张小姐工作也很辛苦啊。”施前易接着说道。

“施先生也不必客气,我也是为了感谢施先生的帮助才决定请您共进晚餐的,没想到竟打扰了您工作。”张梦兰略带歉意说道。

“张小姐不必在意,我本就被公司指定为您的资产的主要代理人,为您解决一定程度的麻烦也并没什么。毕竟是您继续在本公司信托我才有相当宽裕的时间处理其他工作,我还要感谢张小姐您呢。”施前易陪笑道。

“是这样吗?没有打扰您的正常工作我就放心了。”张梦兰似是松了口气说道。

之后,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纸质菜肴送到桌上。

两人之后便没有多聊,吃完了食物便走出了家庭餐厅。

“没想到张小姐喜好辛辣口味,红油小面看着十分可口。”施前易试着打开话头。

“我也没想到施先生还是爱吃酸甜口味的人,看您吃咕咾肉套餐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您应该相当爱吃咕咾肉吧。”张梦兰轻笑道。

这是张梦兰第一次在施前易面前展露笑容,也注定是令他此生无论何时都无法忘怀的美好瞬间。

在深秋路灯的昏黄朦胧之中,一名轻柔得像晚间微风的女子对一个男子展颜一笑。

那光景,不是显得那晚灯初上的时刻更加美好而温柔的易碎么?

施前易第一次细细看着眼前令他心神摇荡的女子。

她的眼瞳反射着迷蒙的的光晕,她那似云一般柔顺的发如同一小段落到人间的银河,被淡黄色的路灯染上了夜晚的温柔。

她的唇似染尽残阳生命的红枫一般妖冶,她那白皙的脸像是满月一样带着几分圣洁肃穆的美。

这些美在一人身上尽数展现,这不是天工造物的话,又有哪个工匠或是哪个艺术家可以满怀着爱意和欣赏雕琢展现这等美好?

至少在这一刻,施前易觉得那日为了维护张梦兰挺身而出是值得的。

此刻的他,心中的嫉恨和不甘就像是被清风吹过的浮尘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施前易的右手紧紧握拳,右手上的绷带只是转瞬便渗出不少血液。

他没有在意这一点,因为此刻的他没有感受到疼痛。

如今施前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现在为了张梦兰什么都敢做,什么都能做。

因为眼前这个复杂的女人,给他戴上了名为爱情的全副枷锁。

时间倒退到数日前。施前易带着续约确认告知书来到张梦兰的公寓。

正当他准备敲门时,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沾着不少茶水,还不断地冒着热气。

“姓张的,你住老子这里还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房租要涨是一定的。老子的房子想怎么收钱你管不着,你要是不愿意就立马给我滚蛋!要么嘛……嘿嘿……”那男人用黏腻的目光扫向张梦兰的身体邪笑道。

“你做梦!你再这样的话我就会报警的。”张梦兰气愤道。

“好啊,你倒是试试看啊,你看警察来了帮谁。你欠了我房租,我正常收我的房租天经地义,你不交就是违法。你倒是看看警察来了是收拾我还是收拾你。”

“你虽然有那么几分姿色,但是我还不吃这一套。”男子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用刚才那种令人不快的目光贪婪地看着张梦兰的身体。

“这位大哥,你挡我路了。”施前易拍了拍那男子的肩。

“怎么?你是来管闲事的?你告诉你,闲事少管,可不要给自己找不自在。”那男子横了施前易一眼,并不退让。

“这位大哥,你这人也够下作的。欺负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我觉得说你是人渣都是轻的。”施前易顿觉一阵怒气冲冠。

“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滚一边儿去!”说着男子就将施前易推到一边。

“这娘们住着老子的房子,我收我的租你管得着么小白脸?”男子冷笑道。

“哦,原来你是看上这娘们的姿色了,想英雄救美?我看你是嫌自己命长是不是?想死我成全你!”那男子看了看施前易讥笑道,

“你不过是看人家女孩自己一个人住,又年轻漂亮起了歹心。你想借着收房租让人家女孩屈服达成你的目的罢了。你这人面兽心的渣滓,你早晚要遭报应的!”施前易说完就要拿起手机报警。

“你是真想死不是?”男子从身上掏出一把折叠刀对着施前易。

施前易没想到这男子敢拿出刀子,手机一时间掉在地上,下意识用右手想要夺刀。

“臭小子,真想找死不成?”男子乱挥着手中的折叠刀威胁道。

“我为了她死了我也愿意!”说着施前易竟空手死死抓住了那男子的折叠刀刀身。

血液从施前易紧握的手间流出,染红了持刀男子的手,那男子一看夺回刀子无望,便松开刀柄用拳头打向施前易的腹部。

施前易忍受着男子的殴打,将刀子扔在地上,用双手死死抓住男子的身体,并放声喊道:“快打报警电话,我拖不住他多久。”

可张梦兰似乎是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并没有动作。

男子听施前易要报警下手更重了,施前易很快便被打倒在地,男子趁机逃走了。

听到声响的邻居们这才敢出门,还有人趁势报了警。

不知为何,警察来得很慢,之后便简单做了笔录让施前易自己去医院治疗。

至于案件具体细节,似乎他们并不怎么关心。

因为施前易挺身而出帮助张梦兰,这才有了今日的共进晚餐的机会。

看起来似乎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只是施前易不知道的是,这一切背后都有一个人在操控着。

不久之后施前易前去警局询问这起伤害案件进展的之时,得知毫无进展的答案后,他对张梦兰心中起了疑心。

可是在那次晚餐后,施前易感觉自己和张梦兰之间的关系亲密了些,至少没有之前那般高不可攀的感觉。

渐渐地,施前易在名为爱情的无底沼泽之中越陷越深,慢慢淡忘了之前的事。
随后,受伤的手伤口愈合,他也没有再追究房东伤害自己不知所踪的事。

时间一长,施前易甚至忘了那笔离奇资产造成的他与张梦兰之间的隔膜。

之后,施前易经常借着关心来到张梦兰的公寓送些各种什物。

张梦兰的'未婚夫’他却一次也没见过那人来。

“你该有你的新生活,你不该一直等待别人给你幸福。”施前易对张梦兰如此说道。

“你什么也不明白,可我很谢谢你为我着想。”张梦兰听到施前易的劝告,露出苦涩的笑。

但从那之后,两人开始时不时去郊外游玩,在施前易看来,他似乎距离成功已是不远。

又过了半年,一个初春的夜里,施前易来到了张梦兰的新住所。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束百合。

施前易鼓足勇气,他今日要向张梦兰求婚。

张梦兰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他的求婚,但是狂喜至极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张梦兰眼底深藏的黯然。

婚后,张梦兰曾问施前易,他为什么求婚时带的不是玫瑰,而是百合。

施前易毫不犹豫地说:“玫瑰太艳丽,代表不了你的纯净。玫瑰的香气太浓烈,表现不出你的迷人。我就是喜欢初见你的时候,淡淡的兰花香气萦绕着我的感觉。”

而对于他的回答,张梦兰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又过了一年,施小山呱呱坠地,两人间的关系似乎更融洽了。

只是,世人都清楚一点,好景不长。

这段平淡美好的生活,破碎得竟那般迅速而彻底。

失去聪慧头脑的小山成了父母关系恶化的导火线。

从小抱怨到大争执,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淡。

直至,有一天,报纸上头版登载了'本市著名企业家麦远清于昨日不治身亡’的消息时,一名名叫麦新烨的男子再次走到了张梦兰的生活之中。

面对着比之往昔更加具有迷人风韵的张梦兰。

麦新烨承认,他彻底沦陷了。

当张梦兰的衣服扣子被他一个个解开,露出的肌肤在酒店客房的灯光下反射着迷蒙的光亮。

她的身体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却也有少女一般纤细的腰身。

前胸遮掩在柔软的棉质衬衫之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淡淡的兰花香气随着体热散发在客房中。

麦新烨看着这样的她,心中有些许不快。

或许是因为这女人没有等他,没有为他守身如玉。

或许是因为那个小业务员丈夫竟能令她的清纯美丽变成了风情万种而感到不愉快。

可现在,这女人就在他面前,是他触手可及的了。

“老头子已经死了,我做什么他也管不着了,所以我现在要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于她那个'丈夫’?我对他毫无兴趣,但只要他敢有什么举动,我也不介意令他失去一切。”

麦新烨心中这么想着,一步步靠近已是任他为所欲为的张梦兰。

当张梦兰身上最后一丝遮掩离开身体,美丽的胴体被同样赤裸的麦新烨无尽爱抚着。

张梦兰心中此时毫无真实感,只是像个木偶一样任眼前的麦新烨摆弄。

但即使是如此,身体上的本能却是你即使心有外物也可以尽数表现的东西。

两人交缠,索取彼此的某种东西。

一个人在找寻过去,一个人在放弃过去。

这两人都在找属于自己的那份真实感,不过是各取所需。

只是这两人除了单纯的肉欲,还是存在过名为“爱情”的那种东西的。

至少,当张梦兰第一次见到眼前男人的时候,她就明白。

只是他们两人生活的家庭,压抑自己的欲望才是最重要的。

麦新烨后悔,他不该当时听了父亲的话和她撇清关系,这样一来她的美好都会属于他。

可人生不可能皆如初见,这两人到了如今也是明白的。

只是在互相进入对方内心时,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那天。

他们两人之间名为“爱情”的东西,或许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日天气阴暗,可她却戴了太阳帽坐在下着小雨的花园暖房里观赏着兰花。

而他在母亲要求相亲的催促下走进了那间暖房。

“你是谁?我记得麦叔叔说过这家里一般没人愿意来这里看兰花的。”身着白色长裙的张梦兰很惊奇地说道。

“你又是谁?我怎么在这家没见过你。”麦新烨没有回答张梦兰的问题,而是立刻反问道。

“我叫张梦兰,是麦叔叔知道我喜欢兰花,所以好些天前就邀请我来,但是今天这天气真是煞风景。亏得我今天还特意穿了舒服的衣服。”张梦兰俏皮一笑。

“我是麦新烨,我是来躲我妈的。”麦新烨露齿一笑。

“我还以为你喜欢兰花呢,原来是个被妈妈追赶的孩子来避难啊。”张梦兰揶揄道。

“我看你也是个被你爸影响的小女孩,给你起名字都是梦里做梦都有兰花。”麦新烨不甘示弱道。

“梦里有兰花不是好事么,被花朵围绕多惬意啊。”张梦兰轻笑道。

“要是被那么多花围在身边,我会觉得很不自在,那太可怕了。”麦新烨叹息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要是我每天在花海睡醒我会天天好梦的。”张梦兰似乎很向往。

“我能想到的只有你第二天被虫子叮得满身小包。你那么好看,会很可惜的……”麦新烨说这话时脸突然泛红起来。

“你这人真讨厌,干嘛破坏气氛!”张梦兰扁了扁嘴。

时光流转,一名身上带着血迹的男子出现在麦新烨身旁。

“你怎么惹到警察了?不是让你吓唬吓唬她吗?那边我摆平了,以后办事给我上心点!”麦新烨强忍着怒气说道。

之后许多记忆在麦新烨的脑中闪过,他如今才明白,自己一直放不下张梦兰。

只是他因为畏惧父亲,或是为了自己的自尊,他不愿承认,可情感这东西终究骗不了自己。

如今这女人睡在他的身边,一切都好像圆满了起来。

这样的疯狂继续了数次,不同的地点,相同的两人。

在整个城市的高级客房,在客房的每个角落,都曾留下他们的痕迹。

只是到了珠胎暗结之时。

一切都为之已晚。

“……你能等我吗?我现在没法认下这孩子,毕竟老头子刚死,很多事情我还没有掌握。如今对外我还是单身,要是突然有了孩子,肯定会受影响的。”麦新烨苦笑道。

他们刚云雨稍歇,他温柔地抚摸着身旁张梦兰美丽的胴体,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张梦兰。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吧,你说得对,你还是单身,我却是有夫之妇。如今有了孩子都是我自己放纵,和你没关系。”张梦兰心中的疼痛无疑像是被人将心脏剜出来一般,可她知道他们现在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能如此自私地令他失去一切么?

她现在根本做不到。

“……我们之间只有肉欲不是么?你如此认真做什么。”张梦兰强忍心中痛苦说道。

“对,我认真了,我是爱你的,相信你感觉得出来。可我现在给不了你一切,我……我对不起你。”麦新烨说到这里,不自觉地流下了泪。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你不要这么当真好么?”张梦兰勉强自己挤出微笑。

“我会负责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剥夺了我们的孩子活下去的权利。”麦新烨紧握着张梦兰的手,无比认真地说道。

又过去了三十多周,这个小生命呱呱坠地。

在医生恭喜这对'父’母时,这对'父’母的反应却相对于一般的父母平静太多。

“挺像你的。”'父’亲强颜欢笑道。

“是么,谢谢你。”母亲平静地道谢。

察觉到异状的医生护士很快离开了,病房中只留下新生儿和一对夫妻。

“是谁的?麦新烨的?”'父’亲诘问着刚生产完还很虚弱的母亲。

“嗯,你原来不意外。”母亲平静地回答道。

“为什么?”施前易的眼瞳像是无底深洞一般失去了神采。

“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我不会拦着你,即使你现在杀了我都可以。只是,你若是敢动我的孩子,我让你悔恨终生。”张梦兰露出了母亲的眼神。

那眼神有力且不容任何规则束缚,那是一种绝对不容抗拒的力量。

在这力量下,或是在爱的力量下,他折服了。

“是么,你可真是个'好母亲’!”施前易说完走出了房门。

张梦兰只是逗弄着孩子,丝毫不为所动。

又过了数年,这个后来被命名为'施真真’的新生儿长大了,父母对她极好。

虽然有个痴傻的哥哥,但她的哥哥也很维护她,施真真从内心是很喜欢哥哥的。

但美好从不太如人所愿,且破碎之声清脆。

因为幸福本身就像一只水晶天鹅,若是一个不慎,美好就只剩残碎。

一天,一辆高级轿车停在了施真真的校门外,待到施真真放学时,从车上下来一名男子礼貌地请她上车去。

孩子毕竟对于未知好奇且存在惊惧,况且学校也常告诉孩子们不要随意相信他人,施真真面对这这个邀请犹豫了。

“你是施真真吧?我是你妈妈的老朋友了,我叫麦新烨,不知道她和没和你提过我呢?”一身正装的麦新烨温柔地说道。

看到施真真的时候,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在一瞬间出现。

他无比清楚地明白了,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孩子。

麦新烨怕吓到她,在她面前微蹲,让自己和她的视线平齐。

“原来是你啊,你长得很好看。”施真真当然知道这名字,夜深人静之时,她'生活和谐’的父母有时会提起这个名字。

可她每次问起,她的父母都讳莫如深,后来也就不再提起。

“不错,我就是。”麦新烨温暖地笑着。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施真真疑惑道。

“你喜欢吃甜食吗?”麦新烨问道。

“嗯,我很喜欢的。”说着施真真上了麦新烨的车。

之后,施前易来接施真真回家时,门卫告诉他有一辆高级轿车下来的男人将她接走了,施前易一阵失神。

“你们母女真是一样的忘恩负义,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施前易回到家后对张梦兰冷笑道。

“真真被他接走了吗。”张梦兰头也不抬地说道。

施前易话中的浓重怨气她自然感受得到,可她并不在意。

“是啊,有了有钱有势的父亲,还会搭理我这种小职员养父吗?”说这话时,施前易心中很是难过,但他不自觉地抱怨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便觉察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自己毕竟养育了真真数年,若是说他从不爱她的话他是不可能允许这孩子在家里待着的。他打从心中是喜爱这个孩子的。

真真很聪明,他或许也是将对小山的愧疚和期望都寄托给了真真。

可她的父亲终是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施前易毕竟是个感情丰富的平凡人,他做不到绝情。

张梦兰将小山的饭菜准备好,让他吃下后哄他睡下了,

做完这一切,张梦兰回到客厅,和施前易对面坐下。

这对父母无言地等待着,直至时钟划过当晚十点,施真真这才回到家。

父母的反应很平静,只是问了她吃饭了没有,作业写好了没有。

待施真真睡下,这对夫妻才回到房间睡觉,只是两个人都睡不下。

那晚,施真真从亲生父亲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隐约明白了施前易有时看着她微微叹息的原因。

只是,这问题她注定不能去探寻。

七、

雪依旧下着,断崖顶端站着的身影逐渐模糊。

张梦兰独立雪中,身体的温度渐渐被雪夺去。

她身上的积雪越来越多,可她并不在意,甚至掬起一把雪来细细端看着。

手心的雪渐渐融化,手指渐渐失去知觉,可张梦兰觉得,自己内心的黑暗似乎也随之消失殆尽。

是雪洗净了脏污?还是脏污主动向雪求得解脱?恐怕只有它们自己最清楚明白。

可不管是解脱亦或是救赎,过往的一切都将在此刻被漫天的白色埋葬。

张梦兰感觉自己快冻僵了,活动了活动身体,又使劲跺了跺脚。

感觉腿脚恢复了一点血气和知觉,她迈开脚步向着山下走去。

虽然山陡路滑,大雪也夺去了她的视线,可只要迈步,终归会走到山下的。

至于要去到哪里,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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