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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罂粟花语》(七)

《罂粟花语》(七)

第四部蓝色罂粟篇

蓝罂粟花语:耐心。

要了解这个美丽而又邪恶的尤物,需要耐心;要战胜这个尤物,更需要耐心。

第一章和平年代的三光政策

有这么一条触目惊心的对联,上联是:“烟枪一只,未闻炮声震地,打得妻离子散。”下联是:“锡纸半张,不见烟火冲天,烧尽田地房廊。”横批是:“三光政策。”这正是一切吸毒者对自己家庭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的真实写照。

在惠州市劳动教养管理所,正在接受劳教戒毒的学员阿莹,发出来自肺腑的说:“一人吸毒,全家遭殃。”阿莹吸毒,祸及全家。父母为帮助儿子走出毒品的泥潭,毅然双双辞去了公职;妻子对丈夫心灰意冷,绝望之余,选择了彷徨离家.……

翻开吸毒学员阿莹的卷宗,清楚地记录着他已是第三次因复吸而被送劳动教养。

阿莹身高l.75米,70公斤,瓜子脸上透着英俊和聪颖,单凭外表,很难把他与吸毒拉扯得上。

“我对不起妈妈,我没有负起做长子的责任,给她老人家争气,反而害得她无颜面对亲朋好友,正视邻居,甚至连买菜,都偷偷摸摸的......”说这话时,阿莹眼睛里噙着泪花。接着,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忏悔的泪。随着热泪的涌出,伤心的往事也如同开闸的洪水,滔滔不绝地浮现在眼前......

“往事如梦”。他惭愧地说:“我宁愿过去的一切,只是一场恶梦,恶梦醒来,一切还能从头开始。”

1973年9月,阿莹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爸爸在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为了实现他心中的抱负,毅然放弃了留在大城市的优厚待遇,回家乡当教师,从教30余年,是镇上名望很高的中学校长,母亲同是一名手持教鞭的优秀讲师。

父母只生下阿莹兄弟俩。小时候,爸爸总是用他那老29型凤凰牌自行车搭着小哥俩上学。自行车上是小哥俩的第一人生课堂,一路上,爸爸教他们怎样做人,给他们讲故事,用路上看见的一些事来教育兄弟俩。小阿莹总是认真地听,按爸爸说的去做。作为知识分子的父母都一心想把阿莹培养成大学生,但阿莹却有着自己的想法,他向往经商,他的心愿就是能在商海里驰骋,在他的书房、床头,摆满了《李嘉诚传》、《香江十大富豪发家史》以及一些经营管理类的书籍。在学期间,为了体验生活,阿莹经常借漫长的暑假干暑期工,这期间,他当过建筑杂工、五金学徒......身为知识分子的父母,也算开通,并没有把阿莹关在书房,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儿子身上,而是对阿莹的想法给予全力支持,因为他们太爱这个长子了。

高中毕业后,阿莹没有参加高考,他要实现从商的愿望。此时,镇里的一家电影院由于经营不善,正处于半关闭状态,有眼光的阿莹看到了由于民营企业的逐步发展,使外来人口不断增加,以及随着生活的好转,当地人民群众对文化生活的巨大需求,大胆地将想承包电影院的事告诉了妈妈。他作了详细的可行性计划,把经营办法也告诉了妈妈。妈妈听后非常高兴,觉得儿子的想法十分有理,于是就将家里积攒的钱拿出来,全力支持了阿莹的事业。果然,阿莹不负众望,凭着他天生的机敏和后天的努力,使萧条的电影院慢慢有了起色,承包当月就扭亏为嬴。但是,他并没有满足取得的成绩,凭着他的人缘和父亲的影响力,他与镇上的文化站联系,在得到文化站的支持后,他跑东莞、跑深圳、跑广州,联系大小歌舞团在电影院里搞起了一场接一场的精彩表演。很快,阿莹手头上有了自己的第一笔钱。他又利用剩余资金在镇里开办了一家美容院,凭着他掌握的剪发技术,热情的服务和逐渐成熟的经营能力,美容院的生意也做得很红火。他成天像赶集一样,一边打理着电影院,一边支撑着美容院。由于经营得法,收入逐月增加。不久,就有了一定的积蓄,阿莹的存折里的数字从五位数很快增加到六位数,家里的陈设也起了变化,他为家里购置了高档家具和名贵电器。在当地,引来了许许多多羡慕的目光。阿莹成为了镇上耀眼的小“大款”。那时,阿莹就像父母掌上的明珠,妈妈逢人就夸阿莹能干、孝顺。

如果说,阿莹能把握好他的人生之帆,朝着他既定的方向继续乘风破浪的话,他肯定会有幸福的生活和美好的前途。然而,阿莹商海一帆风顺的平静,却被一次偶然机会给打破了。

1993年8月的一天,未满20岁的阿莹,与一帮朋友在喝酒聊天时,同人发生口角,继而打了起来。阿莹为了帮助朋友,在混乱中,被砍伤了左手和背部。等待送医院的时候,他的朋友怯怯地说:“阿莹,对不起,我这有止痛药,你先用一下。”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小包白色粉末,递给了阿莹。

阿莹知道,那白色粉末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罪恶的“白粉”,也意识到染上那种东西将意味着什么,但他想,凭自己的坚强意志,先拿“白粉”当止痛药,解燃眉之急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于是,阿莹就怀着不会上瘾的侥幸心理小心地吸上了一口。果然,他伤口的痛真的就神奇般减轻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头晕反胃,想呕吐。

当阿莹伸手接过这一小包毒品时,在他的人生岔道上就迈开了危险的第一步。涉世未深的阿莹,虽然或多或少地对毒品的危害有所认识,对毒品有止痛的功效他也略知一二,但是,在紧要关头,他没有把握好自己,轻易地放纵了自己,接受了朋友的一片“好意”,最终成为毒品的受害者。据调查,由于相信毒品可以治病而最终像阿莹一样成为吸毒者的,约占吸毒人员总数的20%。

由于与人打架,他不敢把受伤的情况告诉家人,在东莞石龙一个医院里草草包扎后,当晚就住在朋友家疗伤。等伤口的麻醉过后,阿莹感到难忍的痛,于是,他又主动向朋友伸手要了一点“白粉”。

几天后,当阿莹伤养好后,另一可怕的潜在危机已经在他的身上深深的扎下了根——他上瘾了。

染毒之初,阿莹还能够不耽误工作。他慢慢变得无心工作起来,对电影院及美容院也疏于管理,甚至有时正在和客户谈生意,都会觉得全身无力,头昏眼花,随即眼泪鼻水直流。他只好悄悄地躲到洗手间吸上一口“白粉”提神。那时,阿莹每天用于吸毒的钱约在100元左右,后来,发展到每天500元左右,加上有时偶尔邀上几位毒友,到酒店开个空调房一起“享受”一下,经常是一天花一千多元。这样,阿莹一方面无心经营电影院和美容院,使生意一落千丈,收入直线下降;另一方面又疯狂地吸食白粉,经济自然是入不敷出,帐户上的钱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被他吸食一空。没多久,阿莹就把电影院及美容院给了弟弟打理,他自己则终日游荡在街头,以吸毒来打发日子。

一天,阿莹正昏昏沉沉地游荡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个吸毒“道友”,俩人悄悄地来到阿莹的家,正当两人陶醉在“白雾”之中尽情“享受”那飘渺的感觉时,“轰”的一声,房门大开,父母亲突然出现在眼前。父母简直不相信见到的场面,他们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妈妈痛哭着哀求道:“儿啊,你现在还年轻,不能走这条路呀,这是一条死路,是一条不归路啊,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青春和前途啊!”这是阿莹懂事以来第一次看见妈妈哭,而妈妈也只能以无助、失望的泪眼望着眼前曾经引以为荣的乖儿子。此刻,阿莹也后悔不己,眼里含着泪,答应妈妈今后绝不吸毒。

然而,对于吸毒成瘾的人来说,吸毒就如同鸨水,越饮越渴,越渴越饮,阿莹正是步入了这样一个圈子。在毒瘾的驱使下,阿莹一见到“白粉”就把在父母跟前的信誓旦旦抛到了九宵云外。阿莹成了毒品的奴隶,一次又一次地吸食,和一些毒友混在一起,经常不回家。阿莹的妈妈为了儿子,只有含着泪,挨家挨户地寻找阿莹。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监督阿莹,让阿莹摆脱毒魔的魔爪,1994年6月,阿莹妈妈提前办了退休手续,把外婆也接到身边,家务由外婆全部承担,妈妈则专心之至帮助阿莹戒毒。为了不让阿莹接触毒品,无论阿莹走到那里,妈妈就跟到那里。一天,妈妈跟着阿莹去理发,在理发店里正好碰到阿莹过去的一帮同学,同学们都以怪异的目光看着阿莹,并在背后指指戳戳。从那以后,阿莹说什么也不让母亲当他的“跟班妈妈”。妈妈也注意到了同学的议论,心想阿莹近来的表现还算不错,于是,轻视了毒瘾的顽固性,她没再坚持监督下去。

对于一个“瘾君子”,一旦失去了有效的监督,一切戒毒都会成为徒劳。阿莹很快又复吸起来。出于无奈,父亲亲自抓起电话,向公安部门报了案,很快,阿莹就被送到广东省某劳教所进行戒毒。

当阿莹被公安人员带走时,妈妈拉着阿莹的手欲哭无泪,愧疚地说:“儿啊,是妈妈不好,妈没能看住你,让你在灵魂和肉体上受尽了折磨。这次送你去劳动教养,爸妈也不想啊。你一定要洗心革面,早日改好归来,爸妈等你回来。”

1996年8月,经过两年多劳动教养,阿莹暂时摆脱了毒品的阴影,重新回到了亲人的身边。父亲在他曾负责过的学校里为阿莹找到一份保安工作,但己失去了太多太多的阿莹,面对现实的生活,微薄的收入,自卑、麻木和失落感日益强烈,心中的空虚和寂寞的阴影驱不散,赶不走。最终,阿莹还是找到了以前的“道友”,抱着“只吸一口,还个心愿”的心态,一头又扎进了毒坑,任凭妈妈怎么伤心、叹息。

1996年12月,阿莹又一次被送到惠州市劳教所戒毒二年。劳教期间,因表现突出,1998年4月被提前解除劳动教养。解教后,父母没有放弃他,反而加倍的痛爱他。阿莹到家的第一天,全家人一起商量怎样挽救阿莹,巩固阿莹的戒毒效果。最后,一直默默坐在正中、一贯以事业为重,视学生如子女的父亲,经过沉默和强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开口了:

“明天我就打报告提前退休。”

为了阿莹,父亲继母亲之后,也毅然选择提前退休,加入到了帮助阿莹戒毒的行列中。在后来的日子里,家人又利用关系,极力撮合阿莹的婚事,帮助阿莹建立了家庭。妻子的加入,使帮助阿莹戒毒的队伍又增添了两个人,这可把妈妈高兴坏了。妈妈心想:阿莹有了一个温暖的家庭,有了一个温柔的妻子,这次应该可以没问题了吧。

然而,妈妈的想法又一次错了。自从第一次吸上“白粉”后,阿莹的心就再也不属于妈妈了。他像一具被魔鬼掏空了思维的行尸走肉一般,心甘情愿地任由毒魔的折磨,心甘情愿地与死神一次又一次地亲吻。

婚后,妻子发现阿莹又一次复吸上了毒品。由于此时阿莹手头上己没钱,他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编织出谎言来骗妈妈的钱、骗妻子的钱、骗亲戚朋友的钱,直到亲戚朋友硬着头皮找到阿莹家讨债,妈妈才如梦初醒。发展到后来,阿莹常常抛下娇妻一人独守空房,离家出走,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全家人无计可施,没办法,妻子阿花毅然放弃了收入不菲的工作,决定陪阿莹躲到自己丰顺老家,帮阿莹摆脱毒友,远离“毒源”。在丰顺,阿花陪着阿莹到处游玩,陪他没日没夜地聊天,陪他泡温泉,企图用各种方法分散阿莹对于毒品的注意力。但已被“毒品”顽固控制着的阿莹,总爱找一些理由跑回博罗家里。

有一次,在妻子陪阿莹去旅游的途中,阿莹觉得头昏眼花,全身无力,就象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着自己的骨头一样,随即眼泪、鼻水直流,车上群众以为阿莹生病了,阿莹被妻子刚搀扶下了车,便慌忙挣脱妻子的手,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摸出一包“白粉”“享受”起来。后面追上来的妻子看到这一幕,眼泪不禁夺眶而出。阿花哀求阿莹:“阿莹,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我们的家,也为了我身上你的骨肉,你一定要戒掉它啊。”阿莹这才知道阿花已经有了身孕,他紧紧抱住阿花,两人哭成一团。阿莹硬咽地说:“你怀孕了干吗不早说呢?阿花,对不起,我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你有了我的骨肉,我不但没有照顾你一天,反而要你陪着我到处奔波,我该死,我真不是人。”

清醒的时候,阿莹还记得自己为人之夫、为人之父的责任,可一旦毒瘾发作,以前所承诺的一切,他都会全记不起来了。

阿莹反复地背信妻子,背信家人,家人忍痛第三次将他送进劳教所。

几经周折,阿花彻底失望了。看着阿莹被送上警车,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了几天几夜,几次下班的路上,阿花往河里跳,想结束她痛不欲生的年轻生命,用死来唤醒老公,但都被同事给拉住了。

别无选择,阿花只好违心地偷偷到医院做了人流手术,留下了一封信走了:

“阿莹,我现在觉得太累了,这种苦,这种累,不是体力上的透支,而是心理上的创伤,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嫁给你,不需要你的大富大贵,只希望能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有个爱我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孩子,一家人过着开开心心的日子,我就满足了。

但自嫁给你后,我没过上一天幸福的日子,我每天下班回到家,面对这冰冷的四壁,心中苦就无法说起。当刮台风或打雷下雨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蜷缩在墙角,不敢大声说话,这样的生活,你叫我如何活下去啊!

我已受够了这种非人的生活,我不想我们的孩子也过着和我一样的生活,我只好偷偷地自作主张,请原谅我的错吧。我这次离开家,可能今后再也不回来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阿花

1999年12月29日”

当这封浸满泪水的信转到阿莹手里时,阿花已远走高飞多时了,阿莹只有把一串后悔的泪水洒在这封早已泪迹斑斑的信上。

第二章毒于猛蛇

谢志雄床头上挂着一张画,那是他妻子张文秀的遗作:一条蜿蜒盘旋,吐着毒芯的大蛇,蛇头高悬,蛇身死死缠绕着一个人,下半身已化为一堆白骨,上半身仍在扭曲挣扎。毒蛇的前方,画出一条越来越窄的小路。路尽处,摆着一副棺材。

谢志雄本来是有一个可以称得上幸福的家庭。他原是乐昌市铁路转运站职工,妻子张文芳是出生于本地农村,虽然识字不多,但有着农村妇女所特有的勤劳节俭的传统品德,小时候上山打柴,被毒蛇咬过,幸得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算命的说她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夫妻俩有什么不便用语言表达的,张文秀总爱用图画来表达,为这事,谢志雄常常夸她画画得好,说将来有了孩子,不用请美术老师了。张文秀在铁路转运站当杂工,两个人都有一份固定的收入,夫妻俩和睦相处,小家庭在当地倒也算得上是个幸福之家。

谢志雄有一个嗜好,爱抽烟,且烟瘾不小,历史也不短,大约有十二、三年的烟龄了,每天得两包烟。乐昌这个地方不太大,谢志雄平时没什么活动,下班后没事时,吃过饭就爱和一帮朋友抽烟侃大山,用他的话来说:花自己的钱,抽自己的烟,吹天下的牛,碍不着别人的事,不用纳税。但是,天下的事就是这么怪,你越是认为无事的恰恰可能就会有事。谢志雄就因为这个嗜烟的毛病,不仅害了自己,而且害了全家。

那是1993年一个阴雨绵绵的秋天,妻子因为母亲有病回娘家去,已几天没有回来了。这天晚上,谢志雄早早吃完饭,洗过碗筷,关好窗门,习惯地去找左邻右舍的朋友聊天。来到一位“侃友”家,看到一帮人在玩扑克赌钱,这也是常见的事。因为已经够手,谢志雄只好站在一旁围观助战。“君子观战不语”,谢志雄时不时地抽一支烟。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不知不觉就看到了下半夜,谢志雄为了打发困意,烟接的更勤了,一包烟不觉间就已经空了。没有烟,谢志雄更觉得提不起神,无奈场上的人都不见走,外面又是一阵阵瓢泼大雨,谢志雄也不便提走的话,他的眼睛转来转去,想看看找谁先借一包烟,结果,还没等他张嘴,阿刚看出他烟瘾发作,于是主动递给他一支烟,嘴里说:“先打发一下。”谢志雄吸了一口,觉得这烟味道不同一般的烟,就随口问阿刚是什么烟。阿刚诡秘一笑说:“你吸吧,尝尝这种烟,看什么样。这烟的名字叫'勿忘我’,是进口的,感觉肯定比你的烟好吧?!”谢又猛地吸了一口,没有品出什么能说出的感觉,心想反正都是香烟,管他是什么牌子。然而,当那支烟即将抽完的时候,谢志雄身上突然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和松驰,同时伴有愉快的幻想感觉。这一夜,他回到家,丝毫没有前几夜那种孤独的感觉,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光。

连续这样的几个下雨的秋夜,谢志雄每天都到那位朋友家,每次阿刚都会给他一两支那种“烟”,久而久之,再抽其他烟就感觉到乏味了,阿刚索性给了谢志雄一包,让他慢慢品尝。对这种自己还不明不白的“香烟”多次享受之后,谢志雄开始上瘾了。老婆回来时,他已发觉自己离不开那种“烟”了。等那包“烟”抽完后,谢志雄找到阿刚,问他那里有卖这种烟?阿刚奸笑着问:“怎么了?离不开它了吗?哈哈哈……”听到这笑声,谢志雄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对阿刚的冷笑也曾经产生过一些疑虑和迷惑,但毒瘾缠身已难以自持,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鼻涕禁不住往下流。看到这样,阿刚反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烟吗?”谢志雄摇摇头:“如果知道我还问你?”阿刚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他,他摆摆手:“怎么好总抽你的。”阿刚再次递过来,说:“客气什么呀,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也叼出一支,点上火,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你到那里也买不到这种'烟’,只有我独家经营。”他告诉谢志雄,烟里放有“白粉”,所以特别能提神,又有镇定作用,外面是绝对买不到的,只能通过他单线联系。然后他又告诉谢志雄价钱,最后补充道:“买不买是你的事,我把你当知心朋友才会对你说这些,你小子千万不能出卖我。”谢志雄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不会出卖他,并让他给时间考虑一下买还是不买。

回到家,谢志雄觉得刚才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越发严重,呼吸也觉得有点不畅,他意识到可能是那种“烟”在起作用,妻子叫他吃饭,他推说身体不舒服,让她自己先吃。

谢志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来越难受,心想:还是向阿刚询问一下。谢志雄对妻子说出去活动一下也许会好些,就走出门外,来到一家商店前,拿起“公用电话”,拨通了阿刚的寻呼机号码。一会儿,阿刚复了机,谢志雄问他那烟是不是会引起不良症状。他回答上瘾后会有一些不良反应,但是只要不断“烟”就没事的。

这时的谢志雄难受得其他的都不在乎了,只求早点把这股难受劲压下去就行了,于是,连忙找到阿刚,买了一包“烟”,急急忙忙打开,吸了起来。果然,那股不适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谢志雄暗暗称奇。但是他那里知道,从此,他也就步入了毒贩子们布好的陷阱。

吸毒需要巨大的金钱投入。即使是有固定收入的人,每月的工资也不够几天的毒品开销,因此,弄钱吸毒,成了所有吸毒成瘾者必须解决的难题。

几个月后,谢志雄为了满足吸毒,不光是十多年的工资积蓄全搭进去了,而且连老婆的积蓄也填进去了。更令人可怕的是为了解决毒资,发展到去偷鸡摸狗,打起了站上货物的主意。谢志雄几乎不管白天和黑夜,肆无忌惮地进行偷盗,一旦弄到了钱,就去换成毒品吸,吸完了就昏昏欲睡,醒了再去弄钱,如此反复循环。他对毒品产生过厌倦,也下过决心戒毒,但就是离不开它。毒品不仅摧残了他的肉体,而且严重腐蚀了他原有的善良性格和灵魂。每当毒瘾发作时,谢志雄心烦意乱,情绪低沉,精神过敏,常常跟妻子为小事而大发脾气,砸锅摔碗,故意找岔子与妻子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毒瘾上来时连续打哈欠,出汗流鼻涕、掉眼泪、食欲不振,汤水不思,全身的肌肉开始急剧收缩,身体发颤。

妻子张文芳早已发现了谢志雄的吸毒行径,多次责备和劝阻,在完全失望之下,也就无奈了。她所能做的是诅咒“白粉”,她常常乘火车到所知道的寺庙去求菩萨保佑丈夫早日摆脱“白粉”的纠缠,她常常独自在纸上伤心地画上一条条吐着毒芯的蛇,在她的心底,最毒的莫过于蛇了,她把毒品看成是毒蛇。可是,让张文芳始料未及地是,她也染上了毒瘾。

原来谢志雄开始在家吸毒,张文芳只要见到就会坚决反对,都要严词指责一番,而每当这时,谢志雄无言以对,只好装出一副赖皮相,向张文芳吐几口烟圈。时间长了,张文芳发现自己几天闻不到谢志雄吐出来的烟味,身体就会出现谢志雄说的那般症状。谢志雄知道后,不仅不感到难过,反而大喜过望,对张文芳说:这才叫夫唱妇和。此后,每逢吸毒,都让张文芳吸上一两口。张文芳呢,一方面由于身体需要被迫要求自己吸上一两口,另一方面也想报复谢志雄。很快,和谢志雄一样,剂量越来越大,在陷阱里越陷越深。

不久,张文芳怀孕了。在农村的家庭生孩子是一件大喜事。但是这两夫妻却愁眉苦脸。两人吸毒,坐吃山空,家里的彩电、冰箱、洗衣机一件件地都已经变卖了,现在还要多一张嘴,以后怎么办呀。文芳分娩前夕,谢志雄面对医院的4000元住院费,一筹莫展。家里一贫如洗,实在是无能为力,再三犹豫,他只好厚着脸皮去丈母娘家求助。经过丈母娘家亲戚好友的多方支援,终于在文芳分娩的那天下午,谢志雄凑齐了4000元人民币,把文芳送进了医院。为了赖掉4000元的住院费,更为了吸毒的需要,文芳分娩后才四个小时,两夫妇就偷偷抱着刚出生的儿子,趁着蒙蒙夜色,抱着婴儿逃离了医院。

回到家以后,夫妇又开始了毒吸,从岳母家凑来的4000元钱不足半个月就灰飞烟灭。

每到毒瘾来潮时,谢志雄又开始唉声叹气:“没钱,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哪还能养活这孩子。”他接着打起了儿子的算盘:“不如把他卖了,只要有钱,我们养好精神,以后可以再生一个。”“有人还怕没孩子吗?老婆,我说的对不对?”开始时,张文芳听到丈夫说这话,极力反对,说儿子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就是死也舍不得。但当毒瘾一次又一次地袭来时,张文芳挡不住毒品的折磨,在骨肉亲情与罪恶“白粉”之间,她舍弃了儿子,选择了毒品。就在儿子满月的那天,刺骨的寒风扫荡着满院满地满街的落叶,谢志雄悄悄领来了一个江西人贩子,经过讨价还价后,以2000元演出了一幕吸毒夫妇卖儿记。

张文芳吸毒、分娩、加上失去儿子,生理机能出现了严重紊乱,不幸患上了产后忧郁症。平静时,她还显示出母性仁慈善良的一面,倒让人怪可怜的,每天从昏迷中睡醒过来,她总是习惯地伸手向身边摸索,然后就会疯疯颠颠地呼喊:“我的仔仔呢?他哪去了?”谢志雄总是无奈地摇摇头。望着张文芳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号啕大哭,那情景,使他联想起电影中的祥林嫂。

情绪稍稍稳定后,张文芳意识到这样下去后果的严重性,她决心戒毒,她叫谢志雄找来一条铁锁链,把左手锁在铁床上,希望能用强制性的手段,使自己度过毒瘾发作期。仅仅熬了一天,张文芳再也忍不住那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了。每遇到毒瘾发作,她大小便失禁,全身寒颤,大汗淋漓,四肢剧痛,连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滴血,骨胳几乎要破碎,所有的神经都在抽搐发麻。在忍无可忍之下,恍惚中,她不知哪来的劲,拖着铁床摸到厨房门口,伸手从橱架上摸到了一把菜刀,一咬牙关,把自己的右手,一刀剁了下来,然后拖着残缺的身体,登上窗台,一跃而下,重重地摔在了楼下的水泥路上。当行人把她送到医院时,她已气绝身亡。

谢志雄呆坐在妻子的身旁,任凭岳父母的打骂指责,毫无反应,他再已哭不出声了。可怜的妻子张文芳临别前留下的一份无字的遗书,只有他才读得懂。

第三章人生五线谱

生命的年轮转过了五十个轮回,就像他那熟悉的五线谱和高贵的琴弦一样,跳动着的每一个音符、弹奏出的每一个音调,既饱含着生活的甜酸苦辣,又蕴藏着人生的成败得失。而立之年前的他,演奏的是春天的故事,直到有一天,他失去了五线谱、也失去了琴弦,才幡然醒悟:是毒品,改变了他的人生,改写了他的故事。

五月的最后一天,西天的落日渐渐坠去,但它还是穿过厚厚云层的夹缝,折射出一束血红的霞光,直透过某劳教所课室洁静的玻璃窗,洒在前方的讲台上,将黑板上“现身说法报告会”几个大字映衬得分外醒目。伴着这缕霞光,年过半百身体十分瘦弱手里提着小提琴的劳教戒毒人员袁锦泉走上了讲台。当他面向几十名干警和来自增城市第三中学的师生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接着轻轻地报出了演奏的曲目——《沉思》,然后,他用纤瘦的手指缓缓地拨动了陌生已久的琴弦。蓦然间,记忆犹如雪上墨痕般清晰延伸,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生命的春天。

他父亲是儿童音乐家、母亲是玻璃工艺师的富裕而又充满艺术氛围的家庭。由于耳濡目染,受父亲的影响和琴声熏陶,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早早播下了长大当一名音乐家的理想种子。

60年代,是袁锦泉求学的年代,他顺利地从小学读到高中毕业,在此期间,长大当一名音乐家的理想种子得到生根发芽。

70年代,理想种子开花结果,他不仅顺利地在高中毕业之时被东莞文工团(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招入,而且还经常被借调到县政府政工组给当时的县委书记姚文绪做些秘书工作,后来,他又幸运地被调到惠阳地区歌舞团拉小提琴,这似乎成为了他父亲拉小提琴事业的传承人,也离他当音乐家的理想实现更进了一步。这个时候的袁锦泉,努力地吸取知识的营养,不仅文章写得好,一手字也写得十分漂亮,还学会了谱曲、写歌、编舞、吹拉弹唱等十八般技艺样样皆通,成为名副其实的又红又专的好青年。

8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南粤大地,东莞这方边陲热土正滚起阵阵改天换地的建设浪潮。袁锦泉置身于这个时代,置身于这个闹市,置身于这经济大潮,再也经受不住考验和冲击。于是,他想把当音乐家的理想留给将来的子女去实现吧,就算现在当上了音乐家,那又值多少钱呢?在金钱的诱惑驱使下,他跟着感觉走,毅然选择了下海经商,继承母亲的事业,和新婚不久的妻子领取了个体户牌照,办起了莞城新光玻璃营业部、新光玻璃制品厂,短短几年,生意越做越大,事业蒸蒸日上,他不仅拥有了自己的汽车、工厂、商店,还购置二百平方米的土地,准备建立新的私人庄园。90年初,他又雄心勃勃与人合资共投入530余万元办起了合和塑料厂,在他事业兴旺发达的时候还先后添了一女一子,所有这些,几乎都是十分顺利和美满的。

他的事业处于顶盛时期,如果,他把全身心一如继往地投入事业,应当说,他的前程将会更加得到攀升。然而,他的钱多了,理想却丧失了,思想也堕落了,父母从小骄宠的坏习惯就像野草一般通通复活过来。他经常身处赌场,从此结交了形形色色的朋友。到了91年,刚刚创办起来的合和塑料厂处于起步阶段,本应花更多的精力去管理,但他流连赌场,疏于管理,工厂濒临倒闭,合作伙伴在此危难时刻釜底抽薪,卷走现金百万余元,而此时,他不但没有振作起来,反而失去理智,终日浸泡在酒楼里、赌场上,借酒消愁,以赌寻乐。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阿华的赌友在酒楼里向他进言:“世事如苦海”,劝他不要过于执着与追求,人生几十年转瞬即逝,该享乐时就及时享乐,有时人在烦恼时是需要麻醉的。言语间,还热情地递上一支香烟,这人生的误导、荒谬的语言,这该死的朋友,罪恶的香烟——一支渗有毒品的香烟,使他一发不可收,一个灰暗而又充满万分苦痛和无尽折磨的黑色十年由此开演。

他吸毒,耗尽了钱财。毒品就像吸血鬼一样,整日依附在袁锦泉的身上,不停地吸取着钱物,数年的吸毒戒毒,共耗费了现金80余万元,包括欠下亲朋的10余万元,除此之外,他变卖了汽车、房产、商店和土地,搞得家徒四壁、犹如水洗般干净。

他吸毒,摧垮了身体。毒品就像一台压榨机,不停地压榨他,使他原本不太健壮的身体变得更为枯瘦如柴,细长的脖子如同冬日里的瓜秧无精打采。由于长期吸毒造成恶性循环,造成生理各器官对毒品的依赖,滋生出数种疾病如皮炎、支气管炎、肺炎等,在没有毒品吸食的时候,各种疾病混同毒瘾一齐袭来,犹如万根毒蛇噬咬,痛之入骨,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他吸毒,离散了家庭。毒品,就像一具无形的枷锁,锁住了袁锦泉的心,所有的关爱和苦劝都无动于衷,被他抛得一干二净。哀莫大于心死,妻子长期受到冷落,守着孤寂难耐的日子,在看不到丁点希望的情况下,妻子终于带着儿女弃他而去,妻子临走时留下一封信:“阿泉,想当初,我们是多么地彼此深爱,日子过得欢乐和幸福,我在我们的歌声里入睡,我在你的琴声里起舞,我在你的辉煌成就里骄傲和自豪,我在你的呵护下撒娇。我们全家在你的艺术才华里把生活编造。可是,自从你吸上毒后,我们的生活就彻底变了样,再没有歌声,再没有琴声,再没有骄傲与自豪,再没有撒过娇。你只剩下干枯的躯壳没有半点思想,而我也变成了没人抚弄即将凋落的花朵。我们哭泣,流干了眼泪。我们希望,却已成绝望,我恨你更痛恨毒品,是毒品毁了你和我,毁了我们这个原本幸福欢乐招人羡慕的家。”

他吸毒,丧失了人格。每当袁锦泉毒瘾发作而又无毒品满足时,他总想不到自己还是一个人,他总忘了自己做人的尊严,丧失天良,在他母亲身患疾病瘫痪在床急需照料时,他终日逗留在街头、出租屋,从不问候,即使来到病床前,也是为了诈取母亲的生活费和治病的钱,俗语道:“积谷防饥,养儿防老。”这是中国人固有的思想和期盼,可是,他母亲百般疼爱的儿子,在母亲临终的最后一刻也不为其送终,实在枉为人子,愧对祖宗,不孝之致。

他吸毒,做绝了坏事。为了满足供养吸毒的需要,袁锦泉算尽了天机,用尽了一切智慧,做绝了坏事。在东莞街头巷尾演出了一幕又一幕卑劣丑恶的闹剧,记不得多少次伙同毒友、赌友将自己五花大绑起来,在亲人和朋友面前制造欠人赌债被人绑架的把戏,记不得多少次骗取钱财租借房屋,与道友一同吸、喝、嫖、赌,记不得多少次假借摩托车搭客而敲诈勒索过路客,记不得多少次为香港过境同道充当“皮条客”。机关算尽,终害自己,袁锦泉的身上为此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档案上记载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治安拘留。

90年代,对于伟大祖国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发展时期,对于东莞来说,更是如此。然而,对于袁锦泉来说,却是人生的毁灭,生命的焚烧,人性的嬗变。整整十年,他挣扎浮沉在无边的毒海,生活在与时代精神格格不入的苦难日子里……

毒品,这可怕的毒魔,无情地把一个原本积极上进、颇具才华、事业有成的青年人,摧残折磨得成为一个丧失理想、丧尽天良、好逸恶劳、茶饭不思、晨昏不省、失魂落魄、一无所有的“老头”。袁锦泉也曾无数次尝试着拯救自己,拨足出潭,也曾无数次闭门思过,对镜自惭。可是,他三番五次地戒毒,无数次的努力在毒魔面前是那样的力不从心,久而久之,信心尽失。

袁锦泉,难道要永远停滞在生命的昨夜里、逗留在一去不复返的时日里吗?难道要永远迂回在苦痛不堪、人鬼不分的吸毒生涯里吗?难道要永远像寄生的海螺攀附在生命的舟底,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苦海里吗?

世界上为何不多一个潘多拉魔盒,把万恶的毒瘾永远藏身盒底,不得投胎,不可抽身,不见天日呢?

琴声已止,霞光已微,站立在讲台上的袁锦泉,远远地望去,似乎,他就是那天边晚霞,是那即将告别白昼进入黑夜而又与之抗争的晚霞,是那曾经辉煌过而又十分暗淡的晚霞,是那曾无数次焚烧带来万分痛苦而又充满希望与再生不愿灭绝的晚霞。今次,他的再次三年劳教戒毒,又从他的琴声与忏悔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坚定了毒品能戒的信念。正象他在歌声中唱的那样:

拨断了的是琴弦,消不了的是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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