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秋兴八首·其六

杜甫

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

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

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樯起白鸥。

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注释

花萼，即花萼相辉楼，在长安南内兴庆宫西南隅。

夹城，复道。据《长安志》记载，唐玄宗开元二十年（732），从大明宫依城修筑复道，经通化门，达南内兴庆宫，直至曲江芙蓉园。这条复道，便于唐玄宗到曲江芙蓉园游玩。我曾去西安游玩，如今曲江芙蓉园大致建起，很是壮丽。

芙蓉小苑，即芙蓉园，也称南苑，在曲江西南。

边愁，一般指边防将士思乡之情，这里指边境安禄山、史思明叛乱的消息。唐玄宗常住兴庆宫，常和妃子们一起游览芙蓉园。史载，安禄山叛乱的消息传到长安，唐玄宗在逃往四川之前，曾登兴庆宫花萼楼饮酒，四顾凄怆。

珠帘绣柱，用借代修辞写曲江行宫别院的楼亭建筑的富丽华美。

黄鹄，鸟名，即天鹅。

锦缆牙樯，曲江供皇帝贵妃及跟班们游玩的船。锦缆，彩丝做的船索。牙樯，用象牙装饰的桅杆。

可怜，可爱。白居易《暮江吟》：“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试翻译如下

从瞿塘峡口到曲江江头，相隔万里，风烟连绵，一样都到了素秋时令。

通往花萼楼的夹城可通皇家气象（或直说御驾），芙蓉小园却被战乱的消息侵入。

珠帘绣柱围着黄鹄，锦缆牙桅樯边飞舞白鸥。（这两句，有人认为是回忆过去的繁华，珠帘绣柱吸引了黄鹄这样珍禽，锦船航行惊起白鸥，我觉得是感叹现在太萧条，殊帘绣柱和锦缆牙樯间都没有人，只有鸟。持我这样意见的至少有清代的吴乔，他在《围炉诗话》中说：“又曰'珠帘绣柱’不围人而'围黄鹄’，'锦缆牙樯’无人迹而'起白鸥’，则荒凉之极也”。）

回想可爱的歌舞地，秦中从古以来就是帝王之州。

赏析

接上首诗回想长安，这首诗就开始写长安了，但笔法又有不同。清代仇兆鳌《杜诗详注》中记有陈廷敬讲这首诗的一段话：此承上章，先宫殿而后池苑也；下继“昆明”二章，先内苑而及城外也。上下四章，皆前六句长安，后两句夔州，此章在中间，首句从“瞿塘”引端，下六则专言长安事。俱见章法变化。“帝王州”，又起下汉武帝。

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变化多端，是八首诗整体气象，而在这首诗中的反转变化也极为突出，首联由瞿塘想到曲江，却都归于“素秋”，而下一句所想象的却并非“素秋”，而是富丽的景象——“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接着“入边愁”三字一下子反转了，颈联“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樯起白鸥”，两句各两种相反意象并列，被“边愁”打碎的锦绣铺满一地，接着又是反转，从萧条中看到过去的好，却是顺着情绪自然而然地感慨，“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多好的地方呀！

看当代小品，或者看美剧《９号秘事》《ｃｓｉ（犯罪现场调查）》，对其中好多反转总觉得出乎意料，大开脑洞，但往往又觉得编造痕迹太重，不可信。可你要看生活，看新闻，看一些真实的反转，出乎意料得让你不得不接受，那反转真个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何也？那就是生活本身的逻辑。杜甫这首诗，一次次变化，一次次反转，你总觉得很自然，这是因他总是本着生活的逻辑，本着个人情绪的逻辑。

这首诗还有一个让人赞叹的地方，就是最后两句。清代杨伦《杜诗镜铨》说这两句“吞吐意在言外”。言我们看得清楚，杜甫是在感叹长安是个繁华的地方，自古都是好地方。那么意呢？意是对唐玄宗等当权者的谴责。杜甫是少有的几个从开元盛世中看到危机的人。在安史之乱前，多数诗人都在讴歌盛世太平时，他写《兵车行》指斥穷兵黩武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写《丽人行》直接批评杨氏兄妹（实际上已指向唐玄宗），他《同诸公登慈恩寺塔》，登高远望，“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他已忧心忡忡，并且预感：“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到现在，预感都变成现实，他能不心痛吗？吞吐意在言外，他赞美长安“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实际上是在骂人：鳖孙呀，这多好的地方，看让你们给弄成啥了？！

读杜甫《秋兴八首·其六》有感

（步杜诗韵）

诗人臆想拗龙头，掀动江波叹暮秋。

老病交加伤国事，辱荣全掷患边愁。

登楼遥送天边雁，离渚回看浪上鸥。

天道时时生巨变，红花一瞬满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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