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一部纪录片突然闯入,安岳石刻赫然立于屏幕前。在光影和传承人的讲述里,一件看起来无趣且有认知门槛的历史之美,竟赚了我一票丝滑的泪水。我的泪水非常纯粹,就是觉得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一些不计较得失、仅凭爱好就能活得那么有意义的人,他们很像董存瑞,扛着炸药包英勇孤胆,他们又很像天上的仙人,把生活过得单一又尽兴。于是我们收拾行囊,踏入安岳县地界,去启开一扇乡野探访的大门。
不如给自己种个草,看看身边的田野里,蕴藏的1400年去安岳的时候,看见公交站牌上一个很好笑的房地产广告语:xx项目,献给阅尽世界的安岳人。安岳是个乡镇交错、又横跨四川、重庆等多个地界的交界地,安岳人有没有阅尽世界,一点都不值得炫耀,相反,这个注定有些乡土文化的地方,最动人的恰是传承和守护。在中国的石刻历史里,题材取意几乎都是宗教文化,无论皇家还是民间,大家把能通灵能保佑的神圣者,以雕刻于自然的方式留存了下来。生生世世的叩拜,说来都是有些私欲的祈求,当然,这在中国民间,更像是一种对未来的美好祝愿。安岳石刻在全县大概分布有200多个,但至今保存完好的只有45处,其中被纳为国家级文物重点保护单位的,基本就囊括在上图中。精华的游览形态就是两天一夜的行程,分成东线、北线、市区内 市区内:圆觉洞-千佛寨 石刻东线:毗卢洞-华严洞-茗山寺-孔雀洞
石刻北线:木门寺-卧佛院
这个路线没有固定的顺序,你从哪个位置进入安岳,哪里就是你探索的第一站。
略微遗憾的,是这些文物的维护保存;直到2019年,当地才出台一些禁止破坏的法规条例,在时间长河中,那些山间神像,都是当地居民烧香祭拜的常规场所,对文物没有特别的概念,只知道是祖宗们留存下来的。
一方水土的养育,当地民众只能竭尽所能的维护,但失去了专业的力量,以及文革时期大面积的人为破坏,使得此地的石刻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们走进其中,带着本地人的虔诚,不再是游客的打卡匆忙,更像是与历史里的工匠们隔空对话。
市中心的圆觉洞,算是安岳的一个文化名片代表,但是真的走进去了,才发现那份古朴感,像极了80年代修造的人民公园。圆觉洞的命名,是参照的佛家十二圆觉,觉你、觉我、觉他、觉行圆满者,意味着不分你我,人人都可以圆觉成佛。圆觉洞的舍利塔石刻,当地人喜欢把钱捏成小石子形状往上扔很多佛头都被偷了或者破坏了,阳光一照的时候,依旧能感受到佛缘
圆觉洞里最出彩的,是刻画了西方三圣像,高度均为7m的大体量,在其他地方同样的题材,大多是三像合一窟,而此处,则是分别修建了三个洞窟,让佛、菩萨、观音各归各位。没怎么研究过专业制法的小白,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但我们追溯到唐朝,在那个有明文立法规则的年代,对一切都有墨守制度的封建统治下,不按常理出牌的修建模式,本身就是一种创造式的挑战。而那个写着圆觉洞三字的正洞窟里,则是十二尊圆觉菩萨立于左右两壁。右壁,由内向外,分别为文殊菩萨、普眼菩萨、弥勒菩萨、威德自在菩萨、净诸业障菩萨、圆觉菩萨,壁上方镌有“圆觉洞”三字。左壁,由内向外,分别为普贤菩萨、金刚藏菩萨、清静慧菩萨、辨音菩萨、普觉菩萨、贤善首菩萨。每个菩萨的体态体貌都不相同,有晚唐的安宁之萌,也有宋初的文风之美,看起来都有微笑的迷人,又都是静守的慈祥。像一处被废弃的老林,清幽又略显古旧的山体中,残存的石刻雕像,带有一些神经病患者的模样。佛祖之地,不是诋毁,唐朝盛年时,此地的山间有个大雄宝殿,名为”栖岩寺“,后又更名为”千佛寺“,简介里明确地写出,在近代,一个精神病患者在此地放了一把火,将此处的繁荣毁为一旦。千佛寨的久远质感,好像就为这一段人为破坏历史,平添了小说的跌宕起伏。这是一个基本没有游客的地方,更确切地说,本地人如果将这里当作一个周末公园的话,都会显得恐怖。风化痕迹很严重,大部分菩萨的头颅要么被偷了,要么被吹得像个智障患者。残存的橙+蓝的色彩搭配感,是我对此地的美学思量,你可以形容为很哇塞,很好看,放在现代专业设计领域,也是一种对比色的模型。一切有理有据,看似是东方的写意随性,却处处书写着西方的科学严谨。当阳光起来的时候,刚刚的那种恐怖感瞬间消失,菩萨们好像活了
千佛寨的石窟修建模式,是围绕一处高崖寨,两边长廊式绵延雕刻;大大小小的造像很多,密集度很大,现在大型树根开始错入交叉,有点《古墓丽影》的质感,也特别像柬埔寨区域的古风遗迹。其中的”药师经变图“是千佛寨的扛鼎之作,场景刻画的是全故事内容,如果带着故事去看石刻,就是一部立体的连环画,而独一无二的类别,则是那个裸露上身的男性飞天。如果你诵吟过”嗡嘛呢叭咪吽“的佛家之语,便是从身体之间舒展过天地的通灵。这是一个信佛的朋友告诉我的,从科学的解释来讲,这几个读音,能让身体产生共振,振幅频率便能疏通身体淤堵的废气和杂念。华严洞本窟的尺度震撼,只有去了才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能量传递
到达这个地方的村路会让人丢失掉信念感,基本是从好多村民的家门口勉强过去,最后到达一个大岩壁的山顶停车场。景区内只有两个洞窟,华严洞本窟,算是安岳石刻中体积最大的一个。看起来像个”喳“,但本地人揣测是佛家咒语”唵“,没有定论和研究,只能辨别石刻的主题,依旧是华严三圣。中坐毗卢遮那佛,左右分别是文殊、普贤。毗卢佛头戴宝冠,身穿袈裟,面颊丰润,两耳下垂,双目半睁,神态严肃,坐于莲台上,手作法指,似在讲经说法;两侧文殊、普贤头着饰有化佛的宝冠,身穿通肩袈裟,胸前缀饰璎珞,面目慈祥端庄,分别盘腿安坐于青狮、白象的背上。关于内部密宗的很多专业问题,我基本说不清楚,属于知识盲区,但仅从欣赏和体会的层面,这个洞窟的沉浸感,会让人感到平和踏实,且有某种未知能量的牵引。而另一侧还有个小洞,名为”大般若洞“,时间上为南宋产物,晚于北宋年间的华严洞。造像模式就是道、儒、佛共同存在,修法来说就偏于民间。临走,我看见一个老婆婆,本地人模样,颤微的步履,在佛像前说着一些祈福保佑的地方话,佛在民心,无所谓制式、无所谓美丑,大家都是对未知的安全感寻求,仅此而已。中国数得上名号的石窟雕刻,基本被圈养了,一个栏杆、一个铁墩,人为地隔绝了我们与石刻美学的距离。保护,确实如此,所以茗山寺,就成为了一个难能可贵的存在。茗山寺的造像均属于北宋遗迹,历史价值或人文价值也许很小,但重要的价值,得益于父老乡亲的齐力供养。你无限于接近石刻,他们就如温婉的长者,对你投以灵魂诉说般的目光。身体的华宝明珠,璎珞飘带,风吹似动的山间声响,好像此刻,都活了。沿路遇见一对50岁左右的中年夫妇,大家拍照都是其次,站在那些佛像前,我们都同时说出”真的太美了“的感叹,美美与共,传统的中国文化赏析,大概就是这样,你遇见了不认识的陌生人,我们对所见有同样的所感。最美的,是一尊文殊师利菩萨,他左手托经书外伸1.5米,书和手的重量上千斤,历经千年不毁,全靠高2.2米的垂地袈裟支撑,运用力学与美学的结合,让一切不合理成为了合理。而旁边风化近乎至尘埃的流水佛像,像科幻片中散至灰烬的守护者,很魔幻,穿越生死的左右护法依偎,让一堆冰冷的石头有了生命感。我喜欢这种静默的隽永感,忘记了自己,忽略了焦虑,菩萨跟前,愿望或私欲都放下了,平静,是一生都在追求的至宝。去孔雀洞,有一些波澜,很小的铁门,一个老者在50年代没地方住,后来被地方政府分到了此地,成为了家,于是,这位老者,便成为了文物守门人。他坐在门口,询问我们何处而来,因为疫情期间,暂不接受外地游客,确认安全后,从身后摸出一把钥匙,帮我们打开了那扇铁门。之所以命名为孔雀洞,是因为这里有一处骑着孔雀的”佛母孔雀明王“,孔雀明王是佛教中的一种神明,相当于佛里的神话,民间的说法,都是各种斗法的神话故事,而此地的孔雀明王,驾驭的是一只45度角偏头的孔雀,这属于中国首例。老者充当着讲解的角色,他说他小时候见这尊像,孔雀还是五颜六色的,整个洞窟雕刻的威严感和色彩感让人有些害怕,后来知道了这是一个好角色,才慢慢消除了恐惧。文革时期,当地人差点就把孔雀洞全部炸毁,因为这位老者的屋子在此,所以才得以保存了下来。据说国家给这家人五百元的管理费和三百元的狗食费责令其负责看管这处文物,于是,民间的国宝守护人,就这样开始了他的人生。与这些石窟生活的几十年里,老者对石刻造像、对工匠工艺都有很多心得,他见证过后人对旁边菩萨像的修复,但那些比例感、尺度感、美感都无法超越前人,可以说,连仿制一个菩萨的手腕,都做不好。这几处都是近代复原的,只有第一个佛像头是原来的面貌,其余均为复刻重建,你可以对比五官容貌的差异,后人的工艺,对佛像神情的捕捉,不复当年摇头,惜叹,但老者也说,新新旧旧,也就那么回事,总有新的事物代替旧的古董,好的部分我们就想办法留下,不好的,坏了就坏了吧。守护着一方神明,也接受着神明的庇佑,但我们都希望,这里能得到更多的重视和保存,在我心中,那个骑着孔雀的明王,有着分明的黄金分割线美感,有着”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的人间浪漫。明永乐年间,距今600年,和故宫同岁,在偏远的四川乡野里,一位得道禅师圆寂后,被当时的明英宗朱祁镇下诏,送其灵柩回蜀,木门寺为他而建,让舍利塔从此不再经受风吹雨打。依旧是一位孤独的守山老者带领我们进入,据说这几年间,很多日本学者、建筑爱好者、专业从业者都来此地探索这个古迹。这里的保护,因为外罩了木结构,颜色都还能看见,经历了512大地震,这个建筑也扛住了重击,没有丝毫的裂缝
它的奇妙之处,在于内里是一个石头修建的禅师墓,供奉舍利,为了美观和一些追求,在石头屋外雕刻成亭子的造型,又怕当地风化,在这个亭子外修建了木制寺庙罩上。那些分明的榫卯结构、斗拱花雕,在这个地方,就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金钟罩。木门寺内部两侧的石碑,把这位无际禅师的生平刻录了下来,所有不解,才得以明朗。无际禅师(1380年~1446年),20岁出家为僧,遍历蜀中名刹,参礼诸大尊宿,后行脚云游,行走于山中,参禅宗高僧古拙昌俊,得其真传。返回安岳后,建立道林寺,继续苦习禅法,著有《道林录》。受到了皇帝的亲睐,这位禅师应该算得上世俗意义的功成名就,但在我对明史的研究里,明英宗真的是个垃圾皇帝。他听信太监的谗言,不顾后果的御驾亲征,造成了明朝历史上很耻辱的”土木堡之变“,差点把江山玩儿完,而当时最值得称赞的民族英雄于谦,用退兵就杀头的视死如归,保护了一个伟大的朝代。这是一段很精彩的历史,也是一段很有血肉的民族挽歌,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找本明史书读读。也许那些建筑、物件背后的灵动,才是我们认知的真相。我站在那尊卧佛前,一个骑着山地自行车的女生很帅气的驾车停在卧佛跟前,她让我们给她拍一张照片留影,因为不久之后,这里就不准自行车进入了。难以想象,2022年,还有这种文物史诗般的佛像石刻,像一个当地人的后花园般存在。这尊卧佛横跨尺度23米,算是中国最大的一尊左侧卧佛,题材为释迦牟尼涅槃,两侧有力士的守护,中间腰部有一个禅坐侍奉的弟子背影。一切都像魔力的想象般,你可以在一个如此大体量的山间去还原当时的工程景象。工匠们从上面吊下绳索,绑于腰间,垂吊悬空的一点点雕刻而成。我一直对佛家的涅槃理解不好,佛的生死,是否也如人的生死,他们有没有死前的愿望清单,有没有佛家遗憾,抑或,他们的超脱,本就成为了通向永远的光明?当我还没有超脱于凡人间时,我想多为那些人间烟火们尽一份力量,那些工匠、那些民众、那些路过的甲乙丙,那些我们忽略的蝼蚁。小学生都知道,恐龙再伟大,他们也灭绝了,而真正存活了亿万年的生物,恰是蚂蚁。我们在一尊大体量佛像石刻前,不过就是蚂蚁,但,那种生命力,也是超脱的最终幻想。如今去安岳,肯定会有遗憾,最遗憾的,就是毗卢洞那尊”东方维纳斯“-紫竹观音。年久失修以及长年的欠缺专业保护,当地的很多古迹都在遭受自然的侵害,目前已经有专业的考古团队进驻,在解决渗水、塌陷等问题,而毗卢洞的暂停开放,至今也快一年了。整个安岳,乡野的质感异常浓厚,可能是以柠檬产业为基点发展的农副产业大县,少了旅游产业的那种圆滑和狡诈,一个平凡的守门人,就是伟大的守护者,一个当地的村民,就是烟火的供养人。也许他们不知道这件事的意义,但是却值得你我足够的尊重。大野WLar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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