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下学期刚开学，王大豆就来找我，说牙齿坏了，要请假回家。看她痛得涕泣涟涟，更为了不耽误功课，我决定带她去医院。
明明开春了，但气温骤降。一大早等在大风里，我甚至穿了厚棉衣。王大豆来自长白山区，她没在大平原上待过，对白城的大风佩服得五体投地，和我一样，也是穿得如同裹粽子。
阳仔考试去了，没法陪她。由少女郭、王大豆和铭阳哥组成的“完美组合”暂时缺员了。
牙医是我好友，我称他王医生。这个上午，我和我先生分别去看他。在电话里我对王医生说：“你看我现在是家里一个牙痛的磨我，外面一个牙痛的也磨我。”
王医生大笑：“谁让你家里外头都当领导？！都来找我吧。”
在王医生的诊床边，王大豆对问话回答得干脆清楚，说话像嘎蹦豆儿。
王大豆自述，在白山的一个诊所治牙，因为没治好，她姨父把诊所砸了。又在白城徐东诊所就诊，三个美女护士服务。一个端漱口水；一个递有香味的心相印纸抽；一个扶她在诊椅上。当然材料费由她自己选择，介绍说修一颗牙齿最低是两百元，不过这个一般没人选，让她选了三百的。前后半个月总共花费九百多元，然而一直痛，除了可以顺利地哭，不能进食，不能入睡。去复诊，说是正常现象，只让她吃药打针。她于是打消炎针，吃七种药。症状没有减轻，却只有加重，这不完了么？
王医生问：“你拍了片没有？片子带来没？
她答：“拍了呀。可是我说想要留个纪念，他们都不给。”
患者太多，王医生永远是坐在那里，对着患者大张的口腔。他戴着口罩，摘了眼镜，露出一双美目——男人的美其实是一种浪费，异性更多只看到他的口袋。
王大豆躺上诊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珠子一阵阵乱转。钻头刚响起，她忽然大哭。
她的哭并没有眼泪，以“嗯——哼、哼”为内容，时而高亢飙起海豚音，时而低徊如深谷出泉，错落有致，又激昂又婉转。我的语言只能略述一二完全不能展现其全貌。
王医生笑：“不怪人家多收你钱，你在那里也这么嚎了吧？”
我看见站在一边的三个实习生听了齐齐偷笑，他们大约还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大学生。
王医生又说：“你不能怨人家，是你自己选择的。治疗的钱想要回来？你太天真了。我都给你治好就好了。唔，你这牙的材料在我们这里只需八十元。刚刚有两个北京来的博士在我这里拔过牙——北京医牙太贵，我们这里要便宜三分之二还多。”
王大豆听了，因为带着口腔扩张器，不能说话发表意见，只能露出悔恨的表情。
本来我要带她看牙医，她不肯麻烦我。又不听我介绍的一个诊所，偏自己上网查，查到的是人家自己做好的网页，所有的好评都是自评的。前一向因为他们错拔了患者一颗好牙，被省电视台曝光过，不过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些事。
医好牙齿，所费仅仅十三元：材料盒三元，拍片十元。并且王医告诉他，回去什么药都不需要吃，下周二来复诊就可以了。
王大豆兴高采烈打电话给家里，直说遇到了神医，不那么痛了。
告别时，王医生说:“你这小孩这么能嚎，我手都吓抖了。”
因为带王大豆医病，不能赶回家做午饭，我就带她去巴黎商业街的小锅饭。等了好久，我先生才带含赶来——周六含在学校上课。
我先生见了王大豆，不免要逗逗她:“你这么小，得长长个儿呀！”
她因为高兴，眼睛都笑眯起来。
饭后带她坐我先生的车回家，她直说不要送她到学校。这哪里是我先生的风格啊，他直开到学校大门口才停。王大豆说：“叔叔长得帅，还有跑车，我好爱叔叔哎！”
两个牙病患者互道再见。我这个有一口好牙齿的人，对牙痛没有切肤感受，却对牙医充满好奇。
曾问王医生：“你们医生为什么都穿运动鞋？”
他说:“为了患者和家属打人时可以跑得快呀！”
我又问:“医生的牙齿坏不坏，坏了怎办？”
他略一皱眉：“我的智齿需要处理，犯愁，可去找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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