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贺，你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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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生酒精过敏，但不妨碍他对酒的热爱。自恃化学系毕业，有一年秋天他坚持要酿酒给我喝。我对他的技术表示怀疑，这反而增加了他的劳动热情。第一批葡萄酒酿出来，我赞酿得很正点。他遂再接再厉，国庆长假第一天就去买葡萄。

曾去的那家已售罄闭门，只好去远一点的果树场葡萄沟。

乡亲们的院子里停着小汽车，晾着小孩子的红尿布，门口开满了深红浅粉的步步高，还有人家盖了两层的小楼，这生活好不惬意。

车子停路上，走进果园里去。两只小白狗冲我们狂吠，马上又有一只半大白狗从园子外面狂奔而来。三只狗齐吠片刻，两只小狗趴到半大白狗身下吃奶去了，原来它们是一母二子。

种葡萄的大姐向我们展示她酿在一个巨大陶罐中的酒，仿佛那是价值连城的宝藏。展示完了，才递给我们一把剪子、一只筐子，让我们自己去园子里随便摘葡萄。

这园子大得我就从来没找到过边际，也分不清到底是多少人家在种葡萄果子。因有些过季，所以只有巨丰可选了。

酿酒师个子高，就由他在后边剪，我在前面给他找中意的葡萄。阳光下那一串串巨大的葡萄，犹如玛瑙般的宝物，一个个仿若伸着小手招呼着人。可是走近了，发现背光的那一面，却还都是绿的——这些小骗子！

葡萄大姐在后面跟我们闲聊。问到我们的工作单位，酿酒师说了实话——我不愿意跟陌生人透露工作单位等私人信息。张爱玲说港台没法住，因为完全没有隐私。其实只要有中国人在的地方，隐私就是不存在的。

葡萄大姐问我：“噢，我孩子老叔原来在你们单位，叫老贺，认识不？”

当然认识。连酿酒师都说在家常听到老贺的威名。中学时，老贺与我邻班，是读书时永远的年级第一名，我最好成绩只能是第二名，也让我永远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工作后，老贺住在学校里苦读，一直读到拿博士学位。不久前，他孔雀东南飞去广东了。

记得老贺刚考上博士时，我去五楼走廊西边尽头的政教部办公室看他。夕照日头晒得大房间里有一片耀眼的金光，他简陋的小床在靠南窗的位置，用一盆巨大的文竹做屏风。床边堆了从地面起一直摞到高过床头的一摞书。

我问他借了考博的英文书看稀罕。回到家打开那本厚如砖头大如磨盘的书，发现他做完了整本的习题。而我，才看了前三页就躺平了。

一个女友来我家，看到那本书，说：“看这本书的人，一定考上博士了。”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你看嘛，扉页上写着呢：钥匙、橡皮、刮胡刀。连这个都得写上，一看就学魔怔了，不考上才怪！”

我于是给老贺发短信：“老贺，你不是人啊，整本习题你都做完了，你是神！”

老贺回道：“木兰，不带这么夸人的，太吓人了。”

去中山后，他偶尔打电话回来，问些工作上的事。我说：“老贺，你那边那么好，想办法帮我也调去吧！我可以写材料，也可以当宿管阿姨，然后享受天堂般的生活。”

他却说：“现在才知道原来的生活是爷的生活，这边压力好大的。尤其科研任务，不好完成啊。”

我说：“哦，那我知道了，我现在过的就是奶的生活喽！”只听他那边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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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葡萄园深处，我一边找葡萄一边告诉酿酒师：“老贺学习好，长得可帅了，读书时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不料不远处的葡萄大姐在一边对他说：“嘿，老贺可丑，没你帅！”

我说：“谁能想到长大后他成了这个样子啊？”

葡萄大姐听了，笑得站立不稳，扯破了一枚大葡萄叶子。

酿酒师回头看我一眼，说：“让你挑葡萄，咋这么老半天没挑出来一串儿。”

我笑：“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老贺，哪里还想到葡萄！”

再回头，只见葡萄大姐笑得坐在葡萄架间的土埂上，起不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