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国营宁海通用机械厂曾经是宁海规模最大，牌子最硬的工厂，能成为通用厂工人当年是很骄傲的一件事情。如今国营宁海通用机械厂早已成为了历史，但这是宁海工业重要的一段记忆。岁月如歌，今天，作者用细腻，温暖的笔触，叙述了通用厂的一些老故事，勾起人们的回忆，让人感动。
通用厂的老故事
作者：应敏明
一
九十年代之前，宁海最牛的工厂，一定是位于西门崇教寺山脚的宁海通用机械厂，没有第二家。老宁海人都习惯叫它通用厂。该厂创建于一九五二年，是国营企业，是能够给其它工厂造机器的一家工厂，应该说，它是当年宁海的工业之母。改革开放以后，宁海工厂遍地时，许多技术骨干还都是出自于这家工厂的。
我小的时候，就知道这家工厂了。六七十年代政治运动多，城里老是有游行活动，游行的形式也是花样百出，但只要通用机械厂的工人游行队伍一出现，街上总是最热闹的，气场很大。
有一次，我事先知道那天游行队伍要经过中大街了，就早早地爬上三隍堂口宁海成衣社的三楼顶等着观看，通过中大街的游行队伍包括工农商学兵，当轮到通用厂的工人队伍通过时，只见工人们列队整齐、口号响亮，尤其是最前面的六辆脚踏三轮车，披红戴绿，每辆车上载着一只硕大的皮鼓，一位位健硕的工人叔叔站在三轮车上，双手擂鼓，鼓声震天，威风得不得了。
这就是我孩提时，对通用厂最初的记忆。
二
一九七八年，我高中毕业，等着被分配工作。那年月有句出名的口号：“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当时，通用厂要招人，我当然也向往能去宁海最著名的工厂通用厂工作，做个工人阶级的一分子。那年，我同届的有二三十位同学，被幸福地招进了通用厂当工人。可我却被分配去暗岩供销社看小店，拿到分配通知书那天，我真的很失望。
暗岩在崇教寺山的西头，通用厂在崇教寺山的东头，不远。我每次去暗岩上班，都要经过通用机械厂的门口。那高大朱红字的厂牌：宁海通用机械厂，非常醒目而有气派地悬挂在厂门的右边。每次路过时，我都会投去羡慕的目光。
许多人可能不知道，通用厂的厂址，前身就是崇教寺原址。宋代时，缑城有二座名寺，西门的崇教寺，北门的妙相寺。一九四九年七月解放军解放宁海时，和宁海的国民党守军的最后一战，就发生在崇教寺，此后宁海解放。
到八十年代初时，通用厂厂址已扩大到一百多亩了，有工人三四百人。有六个车间，包括装配、金工、冷作、铸造、热处理、木模等车间，当时县里最强的机器设备，最优秀的工业技术人才都集中在这里。当年，通用厂的工人，走出来都会给人有明显的扬眉吐气的感觉。
那年，我还不满十六岁，虽然已经在暗岩看小店，卖香烟、老酒、酱油、米醋等，其实还像个小孩一样贪玩，经常会趁休息天或工作的空隙跑到通用厂去找同学。
三
通用厂里我有个要好的同班男同学，姓韩。当年，他可是我们县里的高干子弟，他老爸是山东南下抗日干部，解放战争时曾率领他的连队，打进国民党南京总统府，时任县人武部副部长。那时的韩同学，人长得瘦长、脸也黑黑的，但由于他一年四季平时都穿着部队的绿军装，让人看上去还是很精神和帅气的。
韩同学在通用厂是车工。七十年代末，通用厂为了适应发展，斥巨资从捷克进口来一台C650车床，该车床硕大，有近十米长度，可以加工特大的金属零配件，是当时国内顶尖的大机床，是许多工业企业梦寐以求的机器设备。操作这“大家伙”的师傅姓应，应师傅当年还不到四十岁，正值壮年，是杭州制氧机厂回乡的技术骨干，车工生活做得非常清爽，让人挑不出毛病。韩同学就是应师傅的徒弟，跟着应师傅学习操作捷克车床。不要看韩同学平时有部队子弟的优越感，但工作起来还是很会吃苦的，平时，他待机器也很好，总是把捷克机床擦得干干净净，他说，保持车床的干净，是一位好车工对自己这份工作的尊重。应师傅对韩同学也有偏爱，韩同学也得到了应师傅的嫡传，学徒三年期未满，韩同学就单飞了，不久就成了县里有名的车工。
那时候，有空闲我也喜欢围着捷克大车床转转，车间里的其它任何车床，在这个捷克“大家伙”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的。
当年这个“大家伙”，让我充分感受到了机器的力量。
四
我还最爱去通用厂的另外一个地方，是一个神秘的工场，就是修枪的场所，平时，守备森严，闲人莫入。那工场在工厂的西头，就二三间平屋，室内零乱地散落和摆放着各种枪支、零部件，和修枪的各种工具。走进室内，那气氛就会让人产生间谍片里才有的感觉。
记得修枪组的组长姓汤，当年，他是位中年人，中等个儿，白白净净，人绝顶聪明，什么枪他都会修。厂里的老人说他，民国时，国民党也请过他修枪，他躲开不修。解放后，他就给共产党修枪。修枪组，还有两位学徒，一位是我的同班男同学，姓柏，另一位是我的邻居，姓鲍。
我的柏同学，是位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貌似粗人，其实心细如发，修枪很认真。他平时就和我很要好，有机会总会偷偷带我去看枪，修枪车间里可是什么枪械都有，机关枪、三八步枪、半自动步枪、卡宾枪、手枪、气枪等，许多在修的枪械，都是卸了胳膊和腿，放着的。
我最向往的，还有就是看汤师傅和柏同学去厂里的西边山坡上试射刚修好的枪械，目的，除了看他们射击，好玩，还有就是趁机讨上一二枚弹壳，好带回家用它来制作成口哨。
还记得，有时候，我一边走在山间小道，一边吹着弹壳口哨，去暗岩小店。那铜质的口哨，吹出的声音好漂亮。
五
通用厂里，我还有位发小兼同班男同学，姓耿，现在我每次碰见他，我都会想起，当年通用厂食堂自己做的非常好吃的绿豆棒冰。
通用厂是重工业，工人的工资高，福利待遇也好。夏天还有绿豆棒冰吃。在那个年月，绿豆棒冰可是个稀罕之物。那时，当我听说通用厂有绿豆棒冰吃，我就跑到通用厂去，找我要好同学要，每次耿同学都会把他的棒冰月票分一半给我。每当那时，我就会喜滋滋地回家拿上保温瓶去通用厂食堂装棒冰。当时的那种兴奋，今天的人们是难以体会到的。
当年，通用厂漂亮的女工不少，当然，其中就有我的同班女同学。老通用厂人到今天还在自豪地说，当年县里有些工厂有一百多号女工，我们厂只有女工五六十人，但县里最漂亮的一群女工，还是在我们通用厂里。
我的韩同学事隔多年还经常说起，他们厂里最漂亮的女工还都集中在他们的金工车间，他说，他车间好看的女车工就有五六位，其中一位女车工，姓胡的，是上海知青，正巧，当年正在放日本电影《望乡》，大家都说她像片中的主角粟原小卷。
通用厂最美的景致，除了漂亮的女工，还有就是厂里的空地、通道二边，角角落落、北面和西边的山坡上，都长满了成片成片的梨树。四月里，厂里边就开遍了雪花般的梨花，晶莹剔透，风吹过，梨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就像一个童话世界。
六
九十年代末，通用机械厂改制为民营股份制企业，更名为凯特机械有限公司，但老辈的宁海工业人，总会很想念它，想念它磋砣和辉煌的岁月。
一天，我碰到我表弟的岳父，姓周，当年是通用厂的厂长，是个劳模，已年逾八旬，但精神还很好。他说起通用厂的人和事，如数家珍，充满着感情。
他还告诉我，他年轻时是位电焊工，他说，电焊工的技术含量其实是很高的，电焊时，要掌握好电流，焊的物件才不会有气泡。一九六四年，宁海要造第一座横跨洋溪的跃龙大桥，民间叫“高桥”，对电焊的要求极高，许多电焊工的技术达不到焊接桥梁钢件的要求。在那关键的时候，还是年轻时的他挺身而出，领军焊接了钢桥，保证了“高桥”平安通行了几十年。
时间，就像跃龙大桥下的洋溪，向东飞快地流去而不会复返，但一切美好的记忆，都是不会流失的，就比如，曾经发生在通用机械厂里的这些老故事。
写于2018.1
作者：应敏明
宁海人。宁波月湖银台第官宅博物馆馆长，收藏家。《宁波日报》“四明周刊”“收藏与鉴赏”栏目专栏作家。
图片 | 《今日宁海》
审核 | 浩海紫烟
本期编辑 |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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