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国际考古权威在世界考古论坛上明确提出，以良渚来标志中华5000年文明”？

良渚对于中国上古史的研究有着特别的意义，因此也挑战了传统对于东（中华）、西方（爱琴）文明差异的一些成见。但这里的一些说法值得澄清，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能更好地认识良渚在世界文明史中的突出意义。

1. 文明史多久是个很难讲的事情。河姆渡、仰韶文化都是6、7000年以前的文化，也有人讲中华文明7000年的——照这个思路还可以往上推。所以上古学者很注重其中概念的差异，具体来讲良渚代表了具有国家组织的复杂社会，这在中国至少有5000年的历史。根据澎湃的翻译稿，科林·伦福儒的原话是这样的：

直到20年前，考古学家或者说传统的知识范围，都认为中国的国家社会起始于二里头文化或者早商文化这一阶段。而现在，如果放在世界的框架上来看，良渚把中国国家社会的起源推到了跟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和印度文明同样的程度，几乎是同时的。

（Renfrew and Liu, 2018的英文原文大致相仿）

之前，即使以夏商周断代工程，夏的上限大概在公元前2070年。二里头文明的上限，大致相仿。这样一来，即使是尧舜禹的时代，对应也就在前2500年至前2000年之间——一些考古学者认为，大禹治理的洪水爆发于前1920年左右（Wu et al. 2016）。过去的认识是，在这个时候，国家组织、高度分层的社会，才在中国形成。

公元前21世纪，也就是4000年以前，对我们来说是非常久远了。但在世界古代史中其实是比较晚近的。这个时候，胡夫金字塔已经矗立了四五百年了。所以，一些人会认为，东亚的一些社会组织形式，是和马车、玉器等技术一起，经由中亚传入的。良渚的上限在前3000年，这告诉我们，当埃及人在造金字塔的时候，复杂社会其实在世界许多地方同时发展。

2. 并不是说“良渚来标志了中华5000年文明”。科林·伦福儒的原话是这样的：

需要强调的是中国的其他地方，也发现了公元前3000纪到公元前2000多年的类似于国家社会的文化和遗存，但是良渚绝对是所有考古工作里做得最好的之一。

这是说良渚不是一个孤立的文化。至少长江流域就有不少这样的文化。

（图片来自 Li et al, 2007: Y chromosomes of prehistoric people along the Yangtze River——上古长江流域族群的Y染色体特征）

3. 顺便说一下，上图也很有趣。

它讨论的不是良渚等文明的社会组织、礼仪文化，而是人的基因构成。结果显示，沿海的文化和内陆的文化，基因上有明显的差异。也就是说，在前4000至前1500年的时候，内陆的人跟内陆的人通婚生孩子比较多，沿海的人自己和自己生孩子。作者还提出假设，认为这些沿海的人后来还坐船去了海上，迁徙到台湾、东南亚等许多地区，成为了很多当地民族的祖先。

这一观点进一步挑战了一些固有的认识。比如以前书上会说，大河文明和海洋文明有着根本的不同，前者发展农业，注重中央集权；后者注重商业，更加注重对等合作。现在，许多考古学者发现，爱琴文明中也需要治水；而良渚这样基于水稻的所谓农耕文明，也依托大海和海上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