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

牤牛屯背靠棋盘山，屯子不大，二三十户人家，常年靠山吃山。

山上有兔子，野鸡，斑鸠，野猪。狐狸和狼以前也有，这些年很少有人看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牤牛屯的男人多半会打猎。

三爷是打猎高手。四五十步开外用土枪能打“跑兔”，就是奔跑着的兔子，且百发百中。打“跑兔”就像现在射击比赛里的打飞盘，难度极高。三爷原来有杆土枪，黑漆漆的枪管，枣红色枪托，泛着亮光，土枪是装火药和铁砂的，后来由于全国禁枪，上缴给了政府。有人说，可惜了，那一把好枪。三爷笑着摇摇头，新社会了，应该应该啊。

没有了枪，三爷照样打猎。不过，不是像其他人用铁夹子。三爷是下套。用细米丝做成圈套。三爷说，铁夹子太厉害了，如果被贪玩的小孩子踩到会被夹伤，假如猫啊狗啊碰到轻者夹断腿脚，重者就没了性命。还有，野鸡被夹子夹到，由于腿细，折断了一只爪子，跑了，从此成了“残废鸡”。

兔有兔路，狼有狼道。三爷很会看兔子的路，哪一条是兔子经常走的路，哪是受了惊吓偶尔走的。下的圈套要在兔子经常走的路上。通过看兔子的粪便，三爷就能判断出这只兔子的大小，你看这只太小，才一二斤重，逮住就是害性命啊，你看这一只兔子大些，差不多有三四斤。

圈套要用最细的细铁丝做成一个圆形的，可以活动变小的圈套，铁丝一段固定在一拃长的荆木橛上，木橛固定在兔子必经的路上，天快黑时去下圈套，因为人都收工回家了，不容易误伤人。天快亮时收取圈套，冬天四五点钟，天刚放亮。三爷说，兔子被栓住脖子或者腿，天亮时会拼了命的挣扎，然后扭断铁丝逃走，或者天亮了，人就开始外出活动，避免误伤。有时还可能被早起寻食的野狗叼走。冬天的四五点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冷风刺骨，也是人最瞌睡的时候，三爷就开始收夹子了。

三爷每次只下两三个夹子，但极少落空。我劝三爷多下些，多逮些兔子野鸡啥的。三爷笑了笑，摸着我的头说，小鬼头，人不能太贪心了，天道不可违啊。

最好的捕猎是元旦前后，冬小麦长势正好，过冬的兔子往往在屯子周围的麦田里活动。“长地头，短地腰，蒿中草，草中蒿”。这是三爷总结出来的野兔藏身的秘诀，兔子主要是在田埂坎上藏身。如果这麦地地块大，兔子会在地头藏身，地块小时往往在地的中间，可能是长期的进化，野兔家族遗传下来的经验，这些地点便于野兔逃跑。一大片黄蒿中有一小野草，或者一片野草中有一丛黄蒿，野兔恰恰藏在其中。

这年冬天麦苗长势正旺，兔子正肥。有人来收购野兔，每只五十元。可三爷还是每个半个月下一次圈套，猎物呢，不卖，有时送给邻居朋友。

村里的小伙子赖娃要和三爷合作，用电猫捕捉野兔卖，然后五五分成。一网下去可能逮十几只。一个蓄电池12伏，通过一个小型变压器，可以把电流加大，连接细铁丝，铁丝离地20公分高，沿着麦地四周布上一两千米长的电网，一旦猎物碰到电线会产生瞬间强电流，击晕猎物。三爷一听，大怒，太阳穴上的青筋崩起，说道：赖娃，这要是有夜行的人或者猫狗碰到，可是要出大事儿的，你娃子是要钱不要命了。

老脑筋，我跟你说不着。赖娃见说不动三爷，自己单干了。去县城花了六百多买了电猫。

那天居然一次捕获了三十多只野兔，五只野鸡，一只野猫，两只黄鼠狼。当赖娃把满满的猎物摆在场院时，有只兔子还不到一斤重，眼睛瞪得大大的，腿还在不停的抖动。

看着满场院的猎物，赖娃的脸乐开了花，收兔子的是个很像范伟的胖子，在县城开野味店的，开着一辆五菱宏光，把一叠钞票交给赖娃后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三爷，你看看，我这一次比得上你三五年逮住的兔子了吧。赖娃冲着三爷吐沫星子乱飞，只见三爷气得嘴唇发紫，手指着那只小兔，颤抖着说，赖娃，你......你呀......你这可是作死啊，打猎不讲天道，你要遭报应的。说完话，三爷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场院。

从此，赖娃忙活坏了，不断变换地点，每天数票子数的手抽筋了！

一天，一辆警车开进了牤牛屯，赖娃因违法捕获国家野生动物被带走了。原来有人举报县城野味店出售野生动物，赖娃供货商，也受牵连进去了。

三爷叹息道，唉，人心不足蛇吞象，天道不能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