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引诱人们去绘画或书写,同时又使人不忍玷污它的洁净和清白。一张宣纸摆在那里,似乎就足以代表了东方,尤其是代表了中国的艺术和中华传统思想。洁白无一字,却似乎写满了思想,充满了意味,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纸。文化人爱纸,最爱的还是宣纸,连不识字的人也会把一张丝绸般细润的宣纸爱护下来吧。
所以人们对那些糟蹋宣纸的人最为厌恶。什么人最能糟蹋宣纸?当然是那些拙劣轻浮的“书法家”和“画家”,他们最不懂得怜惜,对洁白的质地没有敬畏,所以随意玷污也就不足为奇了。尤其是进入现代,有的书画人士越来越不耐烦了,恨不能挥笔就是千幅,纷纷丢弃了工细的笔触,美其名曰“大写意”和“文人画”。这样泼辣无畏的挥洒会耗掉多少宣纸,想想真是让人心痛。绘画本来即是一种缓慢的功夫,是镌刻心迹的一种方法,恰如大诗人杜甫所说:“五日一山,十日一水”。古人一张画会画上几个月,其过程就是一种享受,其成品也合乎价值。如元代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一直画了三年。俄罗斯大画家列宾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前后竟画了十年。这使我们理解了什么才是大匠气概与生命的耐力。古人的狂快之画只是偶尔为之,那不过是偶有挥洒的一次即兴情逸罢了,是工细之余,是长久脚踏实地奔走后的一纵一欢,并非是常态;即便是以快画为长技者,也同样构不成画界的常态。中国艺术即是一种写意,绘画的工细和粗放都是写意,所以绝不可按笔触的大小来论写意的“大”或“小”。至于“文人画”,那也是文章之外的业余逸兴。这种逸兴当然也会换来另一种艺术的灵性,使之成为生命特质与个性情怀,以及学问修养的全面综合。但画家本身毕竟首先要是知识文人才行,这是一个无法省却的前提。
人世间最难识别和鉴定的,也许就是艺术作品了。宣纸上的痕迹格外晦涩,无论是字还是画,墨分五色,俗眼迷离,非得有修养有品格的人才能指认优劣高下。所以自过去到现在,那些无才无品的书画家往往要躲避方家学人,却会极力接近商官人士,因为那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即为了借助于金钱和声势的力量。可是久而久之,这不仅于事无补,还会成为人们鉴别真伪艺术家的一个寻踪方法。文学也是如此,文字艺术的内向性一点也不亚于书法绘画,它寻找的也是相应的心情和灵性,没有这些,也就不会识别和呼应。所以自古以来对于艺术的胡言乱语和颠倒黑白是最常见的,因为抵毁杰作和吹捧劣作既不犯法,又不会让人觉得格外刺耳和大逆不道。但由于书籍可以印刷,宣纸可以保存千年,所以留在上面的痕迹也就可以交给久远的时间了,可以让人在漫漫时间的长河里去识别,这时的人才能心眼俱明起来。
一些寻觅古宣的人在胶东地区来来往往。还有古墨,一方芬芳四溢的名墨同样价抵千金。一个地区艺术的发展总是和传统密切相关,而一种传统的形成又有极其复杂的原因。富庶的古登州一带是齐国的腹地,也是莱国的经济中心,比如当时最先进的科技工业就从这里兴起。炼铁、渔业、丝织和陶器制作的兴旺,同时也促进了文化的繁荣。神仙术和方士的行径与正统儒学相抵触,但是却与某种浪漫飘逸的艺术声气相通。莱国不仅从经济上壮大了齐国,而且还从文化和艺术上强化了齐国。后来齐国闻名天下的学术和思想,还有音乐,都可以从中嗅到东部海角的浓烈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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