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进入2023年，全球塑料污染防治政策越来越严格，相关限塑措施也在不断升级。国家发展改革委、生态环境部出台的《“十四五”塑料污染治理行动方案》明确指出：我国的目标是到2025年基本建立塑料制品生产、流通、消费和回收处理的管理制度。本文聚焦国际一次性饮料包装回收经验，来探索其在国内进一步推广的可行性。
全球绿色经济的大趋势下，“减量”和“循环”依然是使用最广泛的两项策略，地球的另一面，欧美国家的废品回收运动热火朝天。鉴于面临问题和基础建设的差异，各国的目标和策略有所不同。
近期，“环保押金制”（Deposit Return System）的回收模式在北美或欧洲市场上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目标是促进塑料瓶的有效回收，从而减少废弃塑料瓶对环境的影响。比如：
为实现欧盟的目标，奥地利将在2025年引入塑料瓶和罐头的押金制度。
土耳其将在2023年制定一次性饮料包装的押金制，并从2024年起实施。
英国政府也将推出实施塑料瓶和罐头的押金制计划，于2025年10月1日正式开始。
许多专家认为，押金制是减少一次性包装废弃物产生的一个关键途径，尤其是在食品和饮料行业。其机制很简单：消费者购买任意瓶装饮品时，需多付固定比例或面额的押金，归还瓶子时赎回押金。押金制的实施可以帮助实现低值包装物的社会化归集，避免二次污染，有效提升一次性包装物的安全回收率。
图丨reloopplatform
押金制作为一项成熟的制度工具，是实践循环经济的重要机制，也是生产者责任延伸制的最佳体现。这个解决方案鼓励消费者归还空瓶和容器，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双赢的，但并不总是容易实施。尽管如此，世界各地已有丰富的成功案例。
全球押金制实践总览，
预计26年超7亿人参与押金制
目前，全球有50多个国家和地区实施押金制，德国、芬兰、丹麦和立陶宛等欧洲国家早就支持和推行押金制，并取得可观的效果。
特别是立陶宛，已经成为一个教科书式的案例：在2015年采用押金制之前，每年人均浪费113个瓶子和罐子，每三天一个；在2017年，押金制运行满一年，这个数字下降到14。立陶宛的实践经验有力地证明了押金制对于提高饮料包装物回收率的有效性。
欧洲环保机构Reloop在2021年发布的报告《What We Waste》中，首次探讨了采用押金制对废品回收可能产生的影响，以及与可重新灌装（refill）模式如何协同合作。报告显示，即使是单独采用押金制或可重新灌装（refill）模式，仍然对推动废品回收有显著的作用。
▲绿色代表采用押金制和可重新灌装（refill）模式的地区、蓝色代表只采用押金制的地区、橙色代表只采用可重新灌装（refill）模式的地区、紫色代表两个模式都未采用
2017年各国人均浪费的一次性饮料容器
图丨《What We Waste》报告
在Reloop的新报告《2022年全球押金册：一次性饮料容器押金制概览》中，报告全面总结了欧洲、北美、中美洲和加勒比海、非洲、中东、亚洲和大洋洲已经实施的50多种押金制，以及计划在2023年底前实施的项目。
居住于实施押金制地区的全球人口
图丨《Global Deposit Book 2022》报告
报告预测，随着全球对押金制的兴趣继续增长，到2026年底，大约有7.48亿人可能生活在实施有押金制的国家或地区，这一数字比2022年底覆盖的人口多出一倍以上。
200多年来，押金一直被用来鼓励消费者将空瓶回收或重新灌装。1970年，世界上第一个具有法律约束力的一次性饮料容器押金制诞生于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最早的押金制倾向于采用小额押金，而且只接受有限的回收材料，并依赖返回仓库的模式进行（即设立特定的回收点）。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随着这一概念传播到欧洲，特别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押金制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演变为接受更广泛的饮料包装材料清单，更高的押金水平，并采用返回商店的模式——换句话说，直接在购买饮料的商店进行回收。
报告数据显示，返回商店模式的平均回收率为90%，而返回仓库模式的平均回收率为69%。相比返回仓库模式，商店践行押金制的优势在于：商家如果能寻找到一个简单有效的形式，如店内放置自动回收机器，顾客回收时，将再次返回商店，产生消费潜力。
两种返回模式的回收率
图丨《Global Deposit Book 2022》报告
除此之外，比较不同地区的押金制，可以发现押金越贵，平均回收率就越高。押金制通常能确保76%以上的回收率，其中德国的回收率最高，达到98%。
各地区的回收率
图丨《Global Deposit Book 2022》报告
Reloop首席执行官兼联合创始人Clarissa Morawski称，没有其他收集方法能像押金制可以对90%的饮料容器实现闭环回收，这解释了为什么世界各国政府对押金制表现出新的兴趣。
“无论是通过可重新灌装（refill）或押金返回系统，回收空饮料容器都大大减少了浪费，这意味着更少的易拉罐和瓶子被丢弃。这些方法降低了地方政府的清洁成本，促进了循环经济的就业，减少了碳排放。从消费者的角度来看，实施押金制同样是双赢的，如果你把空瓶子退回去，你就能拿回押金。”
回收率最高的押金制实践，
有什么经验借鉴？
现在实施押金制的国家越来越多，从实施的范围来看，押金制主要实施对象为饮料容器、铅蓄电池、报废汽车等品种。
以饮料容器为例，我们来详细看看德国Pfand System押金制的实践。德国的押金制在20多年前就开始，当时候只是有些啤酒类还有矿泉水引进这样的制度，很快的牛奶瓶也开始采用Pfand System。
后来环保意识逐渐抬头，社会大众也习惯这种制度。于是开始用有押金的容器装软性饮料以及其他产品到市场上销售。2003年，德国成为欧洲第一个实行塑料瓶、玻璃瓶和易拉罐回收押金制的国家。
现在，只要你走进柏林任何一家超市，入口处总能看到拎着大包空瓶的顾客在退瓶机器前忙碌，一次性塑料瓶0.25欧元，可多次利用的塑料瓶0.15欧元……所有瓶子投放完毕，顾客会收到一张返现券，这是在购买瓶装饮料时已经支付的押金。
带有这些Pfand标志的瓶子需要支付押金
图丨allaboutberlin
如今，这套饮料瓶回收政策已成为德国独具特色的循环经济范例。而这项政策也从2022年1月起有了新的变化，几乎所有一次性包装的瓶装饮料或罐装饮料都有押金。
有哪些值得学习的经验呢？
通过法律明确回收者承担回收责任和实施押金制
各国纷纷在法律中明确生产者是承担废弃产品回收处理的责任主体，对生产厂商设定了回收率的目标，要求生产厂商自建回收体系或加入回收组织来履行回收责任。同时，法律还明确提出通过征收押金来完成回收率目标，一些还规定了具体的押金金额，如德国《包装法》《电池法》，芬兰《饮料包装法》等都有相关规定，为实施押金返还制度提供了法律保障。
只对适当产品实施押金返还制度
押金返还制度并不适用于所有产品。因此，我国探索押金返还制度，应从产品自身特性和回收处理的现状出发，特别是考虑我国当前的回收体系现状，从实现资源、环境和社会效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考虑。
鼓励加入共同回收组织开展统一回收
由于生产厂商自建回收网络的成本过高、负担过重，因此国外法律规定厂商可以通过自建回收网络或加入共同回收组织来履行生产者回收责任。目前，德国、瑞典、芬兰等欧盟国家分别成立多个共同回收组织，如德国的饮料包装双元回收体系、电池共同回收体系，瑞典的Returpack公司、芬兰的PALPA组织等，代替生产厂商专门从事废弃产品回收。
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
一次性饮料包装的押金制
欧洲审计法院(European Court of Auditors)的一项研究表明，在每个欧洲国家，法律强制要求对PET饮料容器引入押金制，这可能是达到一次性塑料(SUP)指令规定的最低回收要求的关键工具（到2025年达到77%，到2029年达到90%）。
根据欧洲零废物组织提出，法律规定的押金制应适用于所有类型的材料(塑料、玻璃、铝等)，不仅限于饮料容器，还包括咖啡杯和食品容器。
2020年5月，韩国推出了咖啡杯和外卖食品容器的押金制。据《韩国先驱报》（Korea Herald）的一篇文章报道，押金制应于2022年开始实施，据韩国环境部称，新法律还将有助于减少66%的二氧化碳排放，为缓解气候变化做出重要贡献。此外，据《韩国先驱报》报道，该计划每年将带来3600万美元的经济效益，并将与生产商和分销商合作，减少消费者的不便，以确保全国各地的杯子都能被回收。
成为常识：
废品回收甚至不需要立法
印度没有建立关于押金制的法律，但有一个广泛使用的午餐盒配送和回收系统，叫做Dabbawala，为员工提供热的、自制的或餐馆的午餐。Dabbawala在孟买尤其常见，每天有超过20万份外卖装在一个独特的锡或铝容器里。然后，这些餐盒被收集起来，清洗干净，晚上送回家中和餐馆，第二天再使用。
根据哈佛大学的一项研究，Dabbawala组织通过简单、低成本的操作实现了非常高性能的服务。该系统运行得非常好，甚至连全球最大的物流公司之一联邦快递（FedEx）都前往孟买研究Dabbawala系统。
然而，Dabbawala之所以运作良好，是因为午餐盒不是用一次性使用的低价值材料制成的。这种基于人们常识建立起来的方式更能深入人心。
有了这么多国际经验，
中国能不能收押金？
在国内，如今塑料瓶的回收可谓是“举步维艰”。日常生活中，绝大多数人在喝完饮料后，能做到将饮料瓶扔进垃圾桶里——或许人们认为这已经足够环保。可事实上，不少塑料瓶被拾荒者和非正规就业劳动者捡拾后，流入非正规的回收渠道，由于小规模回收厂没有相应的污染排放控制设备，回收塑料这种行为既容易造成环境污染，也带来了食品安全的风险，而且也可能对相关行业劳动者的健康权产生损害。
我国上世纪60-70年代也曾大规模实行过饮料包装的押金制。比如啤酒瓶的回收，你还记得以前买啤酒或是汽水时押上五毛至一元吗？相信很多人都还保有这样的习惯或记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原材料匮乏，也不存在计划外的市场，厂家只能回收啤酒瓶，清洗后重复使用，以确保市场对啤酒供应的需求。
时至今日，仍有部门生产商在沿用啤酒瓶的押金制，且有成熟的机制，只是应用范围主要在生产回收环节，公众对此了解和参与不足。原因除原材料供应充分外，也因为运行成本过高以及同一产品的生产商数量越来越多、批发和进货的渠道无法控制等，使本来就不是出于环保考虑的厂商失去了实行押金返还制度的动力。
从全球经验来看，押金制会是解决一次性包装物回收有效的方法。2016年，受到押金制理念的影响，盈创与北京物美超市建立智能便民安全回收示范站，“试水”饮料瓶押金制。
超市的饮品贴上了虚拟押金制的标识。消费者消费、饮用后，将饮料包装送至自助饮料包装回收机具或人工回收点时，押金清算中心会从生产企业的专用账户上将饮料包装押金通过电子支付方式即时退还给消费者。试点期间，回收机退回押金30多万次，押金瓶回收率高达70%。
图丨incomrecycle
试点虽然效果良好，却难以代表大范围实行的状况。如上图所示，押金系统需要政府、企业、零售商、顾客的共同维护。中国能否大范围推行“环保押金制”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押金制的实施需要够综合考量社会成本、资源利用，将企业、渠道和消费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让企业成本、渠道成本最低，让消费者的盈利最高。比如制定适当的押金水平激励消费者返回，但又不能太高，以免扭曲市场。
结语
随着国家对于环保事业愈加重视，公众需求、政策导向和时代的呼声等各方面在市场“看不见的手”的引导下，已经在国内形成了建立押金回收制的共识和预期。
这种新的环保商业模式自然会被引入市场，帮助以最有效和可持续的方式解决我国的塑料废物问题。立陶宛、德国等国家可借鉴的建设和运营经验，国内的社会基础和技术条件，能否让押金制的推行“水到渠成”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至少现在来看，各国大力推行的押金制，或许能为中国探索一次性饮料包装的回收方案找到一条不错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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