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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情思万种续红楼30-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第一三三回  
    却说紫鹃回到贾府,已是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了,行动起卧甚是不便,王夫人遂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只在房里养身。贾政怜宝玉最近频受苦楚,先失去了挚爱林黛玉,后又失去最疼爱自己的祖母。故此也不强求他出来读书求上进。好在贾环和贾兰如今用功,贾政便也细心的教导他们。
  自探春和亲,高丽的岁贡总是按时到,也比从前礼数更周到,边境上再没有过纷争。皇上欣喜,也常赏赐了贾政。贾政虽丁忧在家,各官员府邸也殷勤往来。只可怜了贾赦和贾珍,又不得养戏子讨小老婆,又不得出去喝花酒,每日闭门谢客,外人只当是哀哀思亲,内里的丫头小子却知道大老爷和大爷关起门来花天酒地,横竖如今也没人管得着自己了。
    这日贾赦便埋怨邢夫人,不好生帮着自己,若当日求了鸳鸯,老太太的体己还不都是自己的。反叫宝玉求了去,焉知鸳鸯不私下里把老太太的东西偷出来给宝玉房里。瞧如今二房轰轰烈烈的,从前的世交也只知道奉承二房,荣国公本是自己所袭,竟不受看重。贾赦的心里如何按的下这口气?絮絮叨叨埋怨了邢夫人一通,这邢夫人生性不敢顶撞贾赦,只得将怒气移到王夫人和黛玉身上。想着王夫人既知晓当日的事情,还纵容着宝玉纳鸳鸯,让自己脸上过不去。黛玉身为外甥女,当日鸳鸯断发明志,誓不嫁人,众姐妹也是在场的,却当了二房奶奶就撺掇着要了鸳鸯,也太不把大舅舅一家放在眼里。如今王夫人身份比自己高,且两兄弟面和心不和少来往,自己是管不着了,黛玉也死了,这口怒气无法伸张,便想到了紫鹃。
 紫鹃如今备受王夫人和宝玉宠爱,怀着的孩子又是黛玉的名下。若是毁了紫鹃,想必能报得了这羞辱之仇,出了心中的恶气。但凡恶人,总是找得到做坏事的理由的。这邢夫人越想越气,向来蠢笨的她竟也想出了一条毒计。
  这日紫鹃在房里和雪雁做针线,雪雁问道,“姐姐,当日离开,你嘱咐我将东西都收拾了带着,我只当你不回来了。怎么又回来了呢?这府里真正好心的可没几个。”紫鹃叹道,“我本来是想不回来的。你瞧二爷在姑娘坟前哭得那伤心的样子,连老爷如今都不肯责备他,随他去了。如今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做什么这份家产便宜了别人?倒不如把孩子生下来,再想法子,总不能叫别人好过就是了。
  雪雁道,“我听说太太过几个月要把宝姑娘扶正呢,如今咱们房里没有奶奶,宝姑娘又是太太的侄女儿。若是宝姑娘做了奶奶,咱们该怎么办?”紫鹃冷笑一声道,“太太想得自然是好,宝姑娘本来身份尊贵,如今委屈她当了偏房已经过意不去了,自然要想法子扶正了才行。咱们姑娘死得巧,正好空了位子出来。你放心,二爷不是从前的二爷了,老爷也不会坐视不管的。难道这世道竟纵容着坏人,好人倒没有好报了吗?”
  雪雁点头道,“姐姐说的是。我瞧二爷如今也不爱和丫头们厮混了,只每天除了给太太请安就是在房里看书,倒有点像珠大爷从前的样子。若是二爷也能中举当了官儿,太太也就不大肯管了。”
  紫鹃笑道,“你这话倒像宝姑娘说的。咱们姑娘从不劝着二爷读书上进,做官什么的。二爷也最敬重姑娘。我告诉你,二爷心里自有成算的,只要他好好的,我也不会劝他什么。做官有什么好?这世道,当了清官,别的人容不下你。当了贪官,别说查出来国法不容,便是自己的良心也不安哪。如今这样最好,读书识字,日后袭了世职,靠着祖产和俸银过日子,便是简朴些,心里安定就行。”
  宝玉拍手道,“我听你们说了好一会儿了,不愧是妹妹带出来的人。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的。宝姐姐性格虽好,我只以礼待她,万不能和林妹妹一个样子。我如今读书并不为做官,这过几个月当爹了,总也要有养家糊口的本事。”
  紫鹃笑道,“我说的如何?二爷放心吧,这里的事情,宝姑娘自然是能料理的,二爷只管放心读书,凡事我也会照看着。”外头丫头禀报说宝钗来了,三人忙住口。宝钗掀帘子进来,含笑道,“昨儿妈妈送来的好燕窝,我吩咐厨房炖了,正好一人一碗,趁热用了吧。”紫鹃让座笑道,“姐姐有什么好东西只管想着我,我却没有什么好孝敬姐姐的呢。”宝钗道,“你只养好身体就行。如今太太等着抱孙子呢。你放心,这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三人用完燕窝,宝钗笑道,“我还要去给太太请安。二爷要不要一起去的?”宝玉道,“姐姐自便吧,我才去过了过来的。”宝钗微微失望,笑了笑道,“如此,我先过去了。”待宝钗走后,宝玉道,“宝姐姐也是个可怜人,俗话说,嫁一夫,靠一主。她嫁过来,我已经没有心了。如今这么着,想必她心里也难过。”
  紫鹃看了宝玉一眼,笑道“二爷心里的苦比谁都多,偏还知道心疼姐姐妹妹的,这性格还真是什么本性难移呢。”宝玉一笑,进房去了。紫鹃摇摇头,继续做针线。
 却说宝钗来到王夫人上房,发现邢夫人也在,忙请安。邢夫人扶起来笑道,“宝丫头越发能干了,听说如今这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在管,比凤丫头当日还好些。二太太真是好福气啊,有这样的好媳妇。”
 王夫人转着佛珠,笑道,“她小孩子家,不过跟凤丫头学了点皮毛,禁不得大太太如此夸赞。”邢夫人道,“说真格儿的,咱们家这些姑娘总比不上宝丫头,当日老太太也夸赞过的。如今宝玉媳妇也去了这么长时间了,二太太也该让宝玉和宝丫头圆房,索性扶正了。都是自家亲戚,总这样委屈宝丫头也不是办法。”
    宝钗道,“多谢大太太。这都是我的命。如今林妹妹才去不久,老太太也大丧,我们做小辈的孝字当头,也说不上委屈。”王夫人道,“话虽如此,圆房也并不是办大礼,也说不上越规矩。如今宝玉才回来,我想着过几个月就择日给他们圆房。”邢夫人笑道,“正是这话呢,说起来宝玉也该有个媳妇,来个亲戚的女眷也没人照应。”宝钗见说这些,心里高兴,只自己又不好听着,便指着有事情要回房去。王夫人点头道,“你去吧。”
  谁料邢夫人道,“我今日过来,带了紫鹃素日爱吃的点心,都是凤丫头说的。还有一些小衣裳,也是极好的手工,先拿来了,也免得你们做的多了。本来打算等会子去看她,既然你回去,就帮我带过去吧,我就不过去了。这几天凤丫头身子不好,正请医吃药呢。”宝钗忙答应了,便吩咐丫头拿了回房去,顺路先给紫鹃送去。
紫鹃见好好的包裹包好的,又是太太房里的丫头拿着,说是邢夫人带来的,再不疑心,便道谢收了。打开看时,果真是自己爱吃的玫瑰酥,便和宝钗一起用了几块。小衣服的手工也极好,紫鹃看的爱不释手。宝钗笑道,“妹妹如今金贵得很,连大太太都送东西来,真是好福气。”宝钗又留下说了一会儿闲话,安慰紫鹃一番,方回自己房里去。谁知李纨那里又遣人来请宝钗,说是贾兰伤风了,宝钗又吩咐人去请太医不提。
  这宝钗走了没多长时间,紫鹃便觉得肚子疼,头上冒了冷汗,忙叫雪雁去找宝玉,又派人去禀告王夫人。王夫人一听,便急急忙忙赶过来,宝钗也跟着来了,宝玉正拉着紫鹃的手,着急询问到底感觉如何,紫鹃只疼的说不出话来。一会儿工夫太医来了,说是用了催产的东西,要生产了,便告辞了。因紫鹃还有两个月才生产,稳婆奶妈子都没预备,便又着急叫人去寻稳婆来。这里紫鹃的声音痛苦不堪,那里各人忙乱。王夫人一面催人问稳婆,一面又叫宝钗拉宝玉出来,产房不干净。宝玉哪里肯松手,宝钗只得委婉劝道,“好二爷,你在这里也没有用。女人家生孩子总是这样的,等会子稳婆来了就好了。”
  宝玉回头吼道,“你看紫鹃这样子,像好好生的吗?早上还好好的,谁给她吃了催产的药?难道一个孩子你们都不放过?”宝钗听宝玉有怀疑自己的意思,倒不好多说。只得默默松手出去。王夫人怒道,“宝丫头的为人你还不清楚?怎么又要冤枉她?难道一个丫头在你的眼里比宝丫头还重要吗?宝丫头平日里待紫鹃如何,我都看在眼里。略得了好东西,都想着紫鹃,两个人好的姐妹一样。人家怀孩子早产也是有的,难道都是有人害了不成?你只管在里头,耽误了稳婆接生,若是有什么好歹,敢情你不心疼?”
  宝玉被王夫人骂了一通出门去,稳婆赶紧进去服侍。贾政也过来了,便是赵姨娘和李纨等也都赶过来。却说里面紫鹃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叫声,加上丫头婆子们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天气虽没转热,宝玉的额头上已经是密密的汗珠子。贾政坐在书房里等消息。这边除了宝钗都是生过孩子的了,自然对生产的状况是心有余悸,也并不十分恐惧。宝钗听到紫鹃的声音,一声声似乎是敲在自己的心上。不敢怀疑是否是邢夫人送来的点心有问题,这话讲给谁也不会信。点心经过了自己的手,且早上自己又送了燕窝,这黛玉主仆竟是自己的克星,两件事情都让自己给赶上了。不由得感叹自己没生了好时辰,出生到如今,纵然自己努力争取,总是事事不顺。
  不说宝钗这里暗自伤感。紫鹃因吃了催产的药,倒没有费太大的功夫,生了一个男婴下来,只是呼吸微弱,又不哭,稳婆虽出来道喜,却也不敢说这孩子有多好。只听得紫鹃发了疯的问孩子怎么样,见稳婆的表情,早已松了口气晕了过去。奶妈子和稳婆收拾妥当了,这孩子不肯吃奶,也不哭闹,只有一口没一口的呼吸着,众人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宝玉冲进房去看,见孩子气息微弱,紫鹃又晕了过去,急得团团转。被丫头拉到贾政房里来,贾政道,“既是个男孩子,就叫贾蕙吧。哥哥叫贾兰,弟弟叫贾蕙,意思也好。”
  宝玉哭道,“还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活下来。”贾政伤感道,“你且别哭。到底也是我们福气太薄。先是你大哥没了,如今你姐姐和你媳妇也没了,偏叫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且看吧,希望你媳妇在天之灵保佑这孩子能平安活下来。”
里伤感,丫头匆匆跑来道,“二爷,里头说紫鹃姨娘不好了,在出血,已经请了太医了。”宝玉一听,忙忙跑出来,贾政问,“到底怎么样?孩子呢?”丫头见贾政急声厉色,忙答道,“太医说姨娘是服了催产的药物,身体受了损伤,故此大出血的症状,极是凶险,如今正在里头瞧呢,已经服了丸药,不知道如何。小哥儿还是没有吃奶,王奶奶哭着喊着不让别人抱,说当初二奶奶生下来也弱,亏了她服侍的。如今只抱着在里间紫鹃姨娘床边,用被子捂着。”贾政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出来到宝玉院子里。
  王夫人已经在观音菩萨跟前上了香,宝钗也陪着在念佛,见贾政来了,忙起身迎接。贾政道,“蕙哥儿怎么样?”王夫人擦眼泪道,“还不知道,王嬷嬷抱着呢。如今紫鹃也没有醒,正是造孽啊,接二连三出事情。俗话说的,七活八不活,若是早几天,兴许还有希望。如今八个月,只怕危险,老爷也要做好准备。”贾政道,“妇道人家乌鸦嘴,少说两句吧。”
  外头邢夫人和尤氏早得了信赶过来,邢夫人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才过去,就听见丫头说紫鹃生了,不是月份还没到吗?听说生了个哥儿?”王夫人和宝钗早料到是邢夫人捣的鬼,自然没有好脸色。宝钗不敢说话,王夫人道,“大太太怎么会不知道紫鹃早产?紫鹃平日里到底也没得罪什么人,怎么就忍心下这样的毒手?”邢夫人道,“正是,紫鹃为人最和善不过,怎么就有人下毒手呢?害了大人不要紧,难道这孩子不是贾家的骨肉?紫鹃不过是个丫头,山高高不过天去,怎么就容不下呢?”
  王夫人见邢夫人字字句句都暗示宝钗犯的事,便道,“大太太这话说谁?谁容不下紫鹃?每日里茶饭点心都是我亲自过目的,从来没有差错,偏今天大太太送了这点心来,就出问题了。怎么竟贼喊捉贼起来?”尤氏见两位太太争吵,自然不好插嘴,只得默坐。
  邢夫人道,“二太太,我好心送了点心来,怎么就赖上我了?倒是叫了丫头来好好问问,看看是不是我的点心出了问题。”王夫人便命人叫雪雁过来。未知紫鹃凶险如何,蕙哥儿能否大难不死,请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四回 莺出首水落石出鹃辞世心力交瘁
却说王夫人指责邢夫人害了紫鹃,邢夫人自然不会承认,更是主动要求叫丫鬟过来对质。雪雁正在里头忙活,又要看着太医给紫鹃诊治,又要留心蕙哥儿是否要吃奶,真是两头忙活,恨不得分身变成三头六臂才好,竟连哭的功夫都没了。此刻听到王夫人传她,不知道何事,只得匆匆洗手过来。见邢夫人等都在,只得请安问好。
王夫人道,“叫你来问问,紫鹃今儿吃了什么东西?”雪雁道,“除了厨房送来的饭菜之外,还有是大太太送来的玫瑰酥,还有早上宝姑娘送来的燕窝。”邢夫人道,“可又来,并不是只有我送了吃的。雪雁我问你,我送来的玫瑰酥还有谁吃了?”雪雁道,“回大太太,紫鹃姐姐和宝姑娘一起用了的,还有两块赏了我,二爷也吃了一块。”邢夫人道,“这就是了,若是玫瑰酥有问题,其他人体内也必有残留的药物。现有太医在此,把脉即可知道。”王夫人见邢夫人言辞肯定,并无作弊嫌疑,不由得有些犯困惑,但看宝钗也是一脸磊落,便道,“也好,就依大太太所言。宝丫头你到帐子后头去坐着,雪雁去请太医过来。”
一时太医请到,王夫人道,“这还有位女眷,也请太医诊治一番。”太医便扶了脉,仔细诊断一番道,“这位姑娘虽体内有催产药物,因并未怀胎,并无大碍。”王夫人看了一眼邢夫人,道,“太医请仔细诊断,这药物可和才生产的那位是一样的?”太医点头道,“这个自然,我诊脉几十年,绝不会错。”王夫人道,“多谢太医。”太医点头正要走,邢夫人道,“且慢,还有一位,也请太医诊断。”便吩咐雪雁坐下,太医只得又诊治一番,道,“这位姑娘体内却没有药物。”邢夫人笑道,“这位太医好脉息。多谢了。”
王夫人原已经断定自然是邢夫人的,此刻却没了主意,只得告诉贾政。贾政本坐在一边冥思苦想,见邢夫人和王夫人争吵,也懒得搭理,见太医诊脉,方抬头看着。此刻见太医诊脉结果,便问雪雁道,“紫鹃今日和宝姑娘用了燕窝和玫瑰酥?”雪雁道是,贾政又问,“你服了玫瑰酥,没有服燕窝?”雪雁道,“正是,宝姑娘说燕窝是薛姨太太那边送来的,精贵东西,也是宝姑娘这边熬好,莺儿亲自端了来的,二爷,紫鹃姐姐和宝姑娘一人一碗,一起用了的。”
邢夫人冷笑道,“这还用说?连我这粗笨的人也料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可是我说的没错,紫鹃到底碍着谁了,竟连孩子也不放过。看来这好人真是做不得,我今儿好意送了点心来看紫鹃,险些就被赖上了。二老爷,既然真相大白了,我也就先走了,回头再来瞧紫鹃,以免又被牵扯进来。”尤氏见闹出这等事情,自觉呆下去无趣,便也说有事请告辞了,贾政自然不会多留的。
王夫人没有料到这彻查竟查到了宝钗的头上,却说邢夫人却是庆幸万分,原来这人虽笨,胆子也小,恐怕自己送去的东西紫鹃并不敢吃,第一次送去的便没有放什么东西,只是听说玫瑰和桃花会活血,总是不太好的东西,便叫人做了这玫瑰酥,想明日再送加了药的点心的,谁料紫鹃今日就出了问题,反倒让自己称心如愿又没有害人,不由得暗自念阿弥陀佛不已,一面遣丫头不停打探究竟是谁,其实自己心里早已认定是王夫人和宝钗了。
却说邢夫人和尤氏刚走,贾政便看着王夫人,王夫人无奈,只得问道,“宝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儿?”宝钗刚跪下,宝玉已经冲了进来,道“才太医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宝姐姐,紫鹃哪里得罪了你?太太说要把你扶正,我也并没有异议。你是最善良大度的人,紫鹃也一心一意待你,林妹妹也拿你当亲姐姐,难道你竟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你若要害紫鹃和孩子,何必等到今天?如今紫鹃醒了,太医说没有大碍了,你还要怎么样?若有什么,只管冲我来。紫鹃什么都不要,什么都让了,难道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吗?”
宝钗生来美丽端庄,才华横溢,为人亲和,从来受到的都是赞美,并未有过被人怨责的时候,宝玉在黛玉去世后曾冷落了一阵子,到底也没有直接的去指责,如今这破天盖地的指责直戳宝钗的心,泪珠儿早已滚了不知道多少,颤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燕窝是妈妈送来的,我叫莺儿亲自看着炖的,若是有问题,难道我就敢吃吗?”宝玉道,“你又没有怀孕,吃了有什么关系?心思也太缜密了些,竟难为你陪着我们吃这药。”宝钗道,“我虽没怀孕,难道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况且我为何要害紫鹃?我即便要害她,还要这样明目张胆的捧着燕窝去吗?”宝玉道,“你和紫鹃好,原来都是假的,就为了让她放心吃你送的东西。”宝钗脸色雪白,道,“上有苍天,我发誓,若是我有心害紫鹃,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宝玉道,“苍天若有眼,林妹妹就不会死!我早已不信别人发誓了。”
王夫人见宝玉如此震怒,一时也不敢多说什么,此刻见宝玉已经说不动了,方道,“宝玉,宝丫头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且先问清楚再说,怎么就断定是宝丫头送的药?”宝玉道,“太太,现事情明摆着,若有其他人害我们,为何宝姐姐体内也有药物,现证据确凿,药是在燕窝里的。可又来,燕窝是姨妈家送给宝姐姐的,宝姐姐让莺儿看着炖的,炖完了又是宝姐姐和莺儿亲自送来给我和紫鹃吃的,这其中还有谁接触过燕窝?我也不愿相信宝姐姐是这样的人,可太医说的话又当如何解释?”
王夫人一时也无话,宝钗也低声抽泣着,宝玉也拿了帕子哭起来。此刻却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道,“这不关姑娘的事,都是我糊涂,一时犯了错,请老爷太太和二爷责罚,奴才不敢叫冤。”说完扑通跪下。众人惊诧的抬头看,却是莺儿跪在地上,虽说认罪,却是昂首挺胸,面无惧色。宝钗颤声问道,“莺儿,你这是何意?”王夫人眼里冒火道,“你这小蹄子,说的什么?”
莺儿磕头道,“太太明鉴,这事情实在与姑娘无关。想那紫鹃不过是二奶奶的一个丫头,如今有了身孕就这样乔模乔样起来,我们姑娘正经的大家小姐,又放着金玉良缘的好兆头,反倒不如她。奴才看着心中不服。姑娘凡事忍让,事事尽着紫鹃,白日里人前头是笑眯眯的,晚上回房去常暗自洒泪,也不见二爷来陪过问过。如今尚且如此,若等紫鹃生了孩子,岂不是更没有我家姑娘的位子了?所以我瞒着姑娘,悄悄寻了药来。只是没机会下手,可巧今儿我们老奶奶那里送了燕窝来,姑娘叫炖了端来给紫鹃和二爷一起用,我便放了进去,没成想果真有效用。老爷太太和二爷不必冤枉姑娘,实在与姑娘无关,奴才死而无憾。”
宝钗站起身,颤巍巍走到莺儿面前道,“莺儿,你怎么这样狠毒?我几曾抱怨过紫鹃和二爷?那肚子里的孩子又碍着你什么事,你要害了他?”莺儿抬脸道,“姑娘,我从小跟着姑娘,姑娘的心思我最知道。若不是林姑娘嫁给了宝二爷,姑娘也不用屈就为妾,受这样大的委屈。可怜姑娘出了门子,还不得圆房,如今各人还是宝姑娘宝姑娘的叫着。姑娘自己委屈,还不肯说出来,我从小儿跟姑娘,姑娘凡事不肯同我讲,倒满心盘算着要把秋纹给了二爷好来拉拢二爷的心。只可惜秋纹偏又被放出去了,只有我是姑娘最贴心的了,我自当尽心尽力为姑娘筹谋。姑娘放心,这事情我一人做一人当。那紫鹃没了孩子,看她还凭什么作威作福的,也不过就是个丫头,跟我一样,姑娘可就不用担心了。”
宝钗听得羞愤交加,忍不住扬起巴掌打在莺儿的脸上。莺儿虽是个丫头,跟了宝钗这些年也不曾受到过重话,原指望能跟着宝钗能做个房里人,后来见宝玉不动心思,宝钗也看不上自己,反倒去扶持秋纹,心里早已不服。满心想着害了紫鹃,宝钗必定感激自己,也会给自己机会。不想事情闹了出来,只得跪下认罪,以免宝钗顶了罪名不得翻身。谁知道宝钗不但不感激自己,反而打了自己,当下捂着脸哭道,“姑娘,我这都是为了你啊,你还打我?”宝钗恨声道,“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到底图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请老爷太太和二爷作主,打死了省心。”
王夫人道,“既已查清楚是这丫头,宝丫头你且坐下,才我们都冤枉你了。莺儿,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莺儿道,“回太太的话,奴才句句是真,不敢欺瞒。”王夫人便道,“老爷,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贾政早已听得不耐烦,便道,“上次出了个袭人,这次偏又出了个莺儿,家门不幸,偏出这种刁奴。既然是姨太太家的丫头,就打一顿撵回去发落吧。”宝钗道,“不可,既然她跟我来了府里,就是这里的奴才。老爷、太太和二爷只管发落。不然等紫鹃妹妹身子好了再发落也使得。”
贾政道,“既如此,宝玉,这是你房里的人,你发落吧。”宝玉看这跌宕起伏的,正要说话,雪雁匆匆跑过来道,“二爷,紫鹃姐姐不好了,请你过去呢。”宝玉也顾不上说话,三步两步又出门去,赶往紫鹃房里。玉钏正守着,紫鹃嘴唇都已经白了,看见宝玉进来,手抖抖地从怀里摸出一物,玉钏早已让开,宝玉便坐在床前,哭道,“你且别费劲,好好养着。”紫鹃道,“二爷别哭,我已经是不中用的了。这是姑娘当日做的荷包,说给二爷今年生日的。我是等不到那一日了,二爷先收着吧。”宝玉拿过来,也顾不上看,忙揣到怀里,只握着紫鹃的手哭。当日那个慧丫头,为了自己和黛玉操碎了心,又怀了自己的儿子,没想到还是被人所害,宝玉的眼泪一直在滚落。
紫鹃道,“才雪雁说了,这也是我命中的魔劫。如今我也好去陪姑娘去了,不能再服侍二爷了。”宝玉道,“都是莺儿那蹄子惹的事。紫鹃你要怎样发落她,都凭你。只要你好起来。”紫鹃道,“莺儿太贪心了,才生出这狠心。二爷看着发落吧,这事情跟宝姑娘无关,二爷不要错怪了她。”王夫人和宝钗都站在边上。宝钗的泪水更是涟涟不止,一迭声的道歉,直说没有管教好丫头,害了紫鹃。紫鹃也没力气多说什么,只拉了宝玉的手道,“我若是去了,哥儿就托给宝姑娘吧。二爷记得老太太说过,若是男孩儿,兼承贾府林府之祧。留着雪雁照顾吧。还有,二爷答应我,将我葬在姑娘身侧,我可就长长远远的服侍姑娘了。”宝玉只管点头。紫鹃眼神渐渐散了,手也松开了,可巧这时候王嬷嬷抱了过来道,“紫姑娘,哥儿喝了糖水,睡了。”紫鹃嘴角绽开一丝笑意,心神一松,去了。
宝钗见紫鹃临死也没说过自己坏话,想起薛姨妈和王夫人常提醒自己要小心紫鹃的话,更是伤心。见宝玉呆呆的,自己便扑上去痛哭起来,似乎在讲述自己的委屈,又像是痛失好姐妹的伤心。雪雁等方回神,便也哭起来了。宝玉反倒冷冷的,一个人独自走出去,王夫人忙叫麝月跟上去,别叫宝玉伤心过头,闷坏了自己的身子。
因紫鹃是姨娘,又是宝玉房里目前管事的,且刚生了哥儿,这丧事自然不能同尤二姐当日相提并论了,也一般的开丧破土,停灵出柩。这些自然有王夫人和宝钗去料理。却说宝玉那日见紫鹃已死,自己一时辨不清是非,便走出来,麝月也远远的跟着,竟一路往大观园而来,四月的天气已经是花红柳绿了,景色虽美,因园里没有人气,更显得诡异的艳丽了。
宝玉一路行来,想想当初初入住大观园,绣带飘飞,莺声燕语,每日里潇湘馆和蘅芜院走了多少遍,与黛玉共读西厢,同葬落花,也曾与宝钗等吟诗作画,饮酒吃肉,那时是何等的快活。犹记得当日自己生日,群芳云集怡红院,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往事如烟随云散。如今黛玉和迎春已死,紫鹃也死了,探春远嫁,惜春失踪,湘云守寡,更不论宝琴等人了,竟真是自己梦中曾听到过的“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一路经过怡红院,潇湘馆,藕香榭,紫菱洲,秋爽斋,稻香村,栊翠庵,蘅芜院等,各处不过留了打扫的小丫头,早已没了当日住人时候的温馨,诺大的园子仿若一座美丽的园陵,埋葬了许多的芳魂。忽而想起黛玉与湘云曾在凹晶馆联诗,“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心里疼痛难忍,不禁伸手去拿帕子,却触到了一个东西,心里一动,忙拿出来,却是紫鹃交给自己的香袋,黛玉做给自己的,眼泪早扑漱漱的滚下来,便就近坐在沁芳亭里打开看时,却是两首诗,一首为:
  纱窗夜半月清明,香闺暗自拭泪痕;
  寂寞春庭春渐远,落花满地黯伤神。
  又是一首:
  质本洁来还洁去,玉碎强如陷泥沟;
  青埂峰下待君归,离恨天外逍遥游。
宝玉看了,也顾不上哭,只喃喃念着“青埂峰”,倒似触动了哪根心弦,只顾发呆起来了。麝月只远远看着,也不敢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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