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的时光

 

第一次见到“长夏草木深”这个词时，我正在北方的一个小城里过着清水挂面的生活。每天早晨五点按惯例被窗外不知名的鸟雀声唤醒，简单洗漱后，习惯躲在厨房里焖煮一些汤汤水水。——选了体面干净的厨具，择了优质的米粒和干果，先用大火速开，继儿小火慢熬，水入五米，汤浸果体，渐觉滋味浓稠时，会听到窗外杨树叶子被风吹得淅沥作响，闻到桌案上米兰花弥漫的清香……不由低下头细忖，却原来，这就是尘世间最烟火最真实的生活。

每到黄昏，我时常约了另一个短发女子一起去街边的茶馆里小坐。茶馆的名字叫《旧日时光》，那是一家老茶馆，有着古典的背景墙、纯色的木质桌椅以及精致小巧的茶具，繁琐却不凌乱，简单却不简约。生意清淡时，清白日光就在小小的茶盏里执著洗尘，顺便收集偶尔调皮路过的花香和风声，日里储香，夜来就轻缓释放。
    茶嗣里有满架子的书供茶客翻阅，种类纷杂，散文、杂文以及诗歌等，随客人按心情挑选。架顶，木质提示小牌上轻刻“安静”二字，笔触卡通，暗隐音律。也恰是，吟蛩声起时适合读散文，梧桐叶绿时适合读诗歌，夜灯骤亮时适合读杂文。蛩声和叶绿都是会一层层起伏和叠生的，属于长夏的宠物。灯光却是不能，它是夜晚的老情人，且心有所属。
   

 
 

    她叫绿茶，是野葵一样的女子，个性，端庄，多姿，骨子里曼妙，外表却风情婉约。
    她是一个有着雅致且考究趣味的女人，芳华溢香，性情恬淡，在寻常日子里喜欢发见景外之景、在尘世里善于铺衍喜怒哀乐、在行走中洒意率真本性的女人。
    有心的女子自会在书里寻找自己喜欢的词句，如此刻，她倚在书架旁翻看黎戈的《私语书》。
    有人说黎戈的可贵之处，在于她给我们看到她如何成为一个“真人”。像《聊斋志异》中人，四处撷取气味、颜色、故事，努力沾染体温、画面、他人的历史，既世俗，又超然，既贪欢，又不忌惮刀锋之险，只为了让自己画皮下的心，最终变得有血有肉，并透彻觉醒。
    黎戈喜欢说长夏草木深，她在很多章节里的首句用了这个词，亦可看到一个女子内心世界的清欢和本真。想着，那草木幽深里，岂止只有夏草蓬勃而生，花朵欢颜绽放，还一定会有燕雀和鸣，昆虫唧唧，动物求欢，植物示爱，或者水汽在叶脉里汩汩沸腾、土地在成长中疼痛呻吟，或是还有着无数我们听不懂、看不全的故事，正在一轮一轮的上演和谢幕。
    她将这一句句念给我听，我淡淡微笑，说起这世间有很多这样的女子，内外兼修，知性优雅，既懂得在事业上不让须眉，亦懂得在家居里烹调生活五味。也说起我们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女子，只是，黎戈喜欢文字里的匍匐，而我们，还喜欢在大自然里的随性游走。
    这一日，夕阳的光慢慢地打射进来，我身边女子脸上的笑靥泼辣辣盛开，美丽，真诚。我与她相拥而坐，静默不语，只听任那时光的马蹄，“踢踢、踏踏”地从我们身边奔驰而过。 

 

 

    我是一个有爱的女子。喜欢鲜妍亮色，华丽服饰。只是在日子与日子的流转承合之间，我甘愿放下一切称之为繁花的负累，只携了一颗向往大自然的女子之心，奔赴一双脚能够抵达的此岸彼岸。在风里听另一场季风，在雨里看另一处水流，在每一朵偶遇的花里品尝蜜饯，甚至，我欢喜自己是一个相貌尚可的女子，在万物的生长中，我和她们一起站成一道风景，且干净，且活泼，不染尘埃。
    我是一个被爱的女子。 开心时，希望会与钟爱男子在相伴同享，受伤时，渴望会有重情男子以手臂相拥。喜欢长夏的屋子里，紫红色的厚重窗帷重重地压住外面的暑气，而屋子里气息要格外清凉。他的爱渐渐火热升腾，我的暖逐渐沁出水滴。在爱情的田园里，我是一朵鲜玫瑰，被他晾晒，风干，滋润，继而饱满。他在爱里收割，我亦在爱里所爱。
       
 

 
    
    她欢喜的生活，是堇色布满城池，是丝雨洒遍山野。这个女子，亦是简贞所说的大气的人，有着平和的心境，喜欢去分享栖息于树内的鸟鸣或躲在枝叶背后的蝉嘶。这个女子，亦如香樟树一样：不会因为群鸟在此结巢而失去光华，也不会因孩童任意地采花摘果而枯萎。她是以树的方式行走的女子，且一边行走一边忧伤。
    她喜欢的生活，是红丝巾飘扬沙漠，是微笑氲染娥眉。这个女子，自嘲是一个有多大快乐就有多大伤悲的人，正是在这种悲喜极度交集的心绪下，她喜欢背起相机步行天涯。这个女子，喜欢在行囊里背上亲情与爱情，背上自尊与自爱，背上矜持与追求。她以红色为自己的主打色，殷红自己的年华书简，烫染眼界外的青山碧水。

 

    夜色渐浓，点一盏台灯，散发橘红色微弱光芒。用温度适宜的甘泉水，沏一壶薄荷色香茗。纯天然玻璃茶壶，配置同品质茶杯。轻斜，细品，微晕。这样的时刻，适合写一些散漫多情的句子，贴在身边的墙壁之上，且不要覆住他人的手迹和心魂。

也可以，读一读别人的故事，在那里低头沉思一会儿，而后，听窗外海棠花的叶子，一片，又一片，在风里上下起舞。
    有风的时候，要相信爱情。就如同有雨的日子，要相信亲情。心情糟糕的时候就出去走走，莫名欢喜时就随心安静。亦如我，喜欢棉质的草绿色长裙，有精致刺绣点缀脖颈、袖口，朱红色颈圈，有花瓣小扣装饰在接口。亦或者，做一颗茶叶，在水温适宜时，将往事和时光轻轻浸泡。泡出笑声，就束成阳光，泡出泪水，就含笑泣饮。

 

   《旧日时光》，多好听的名字。里面一定有流云的渺渺，也会有家雀的幽啼。
    在茶馆的门外，她依墙而笑，她是如葵的女子，亭亭静植，默然欢喜。都说时光之下无美人，我却在她的笑容里，看到不忍离去的青春。
我们都曾有过青苔一样的年纪，执著生命的体征，遥想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我们都曾在一场场风雨过后，把自己的心洗涤成莲花一样的纯净。
    风在夜里吹动树叶，花瓣飘落叩打窗棂。忽然听到遥远的蛙鸣、虫吠，还有，一只蝴蝶的翅膀被月色劫持，还有，一粒沙子被星星镀亮。我和她，都是尘世里最富于幻想的孩子，我有自己葱茏的绿，她有自己炽烈的红。
    后来，夜晚如约来临。一杯茶的时光，缓慢，却不纠缠。
    这样的夏夜，是不是，适合巧遇一段坚贞的爱情？
    还要，——你侬，我也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