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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天堂没有疾苦

那天的太阳多好啊!你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

那天你的胃口有点差,吃啥吐啥,几天没有玩游戏。

趁着天气暖和,我们去医院吧!你没有说话,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我们走在落满枯叶的大街上,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

你心里不舒服,什么也不说,也不愿意我跟你说。我心里有点发慌,我的小鱼怎么能这么安静呢?

推你到二楼做个心电图,医生看了看报告单,怀疑可能收到什么干扰,需要重新做一遍。

她拿着重新做的心电图和我一起去找门诊医生,门诊医生的脸色有点沉重。让我赶集去急诊室。推什么药。我不明白为啥要进急诊室?

我还是去了,急诊室的医生看完报告单,就抬你上了急诊台。

你大声问,扎针疼吗?推针疼吗?

听说不疼。你笑着配合。

隔着两三个医生,我听到你喊妈妈的哭音,妈妈,我疼。

我想你胆子小,没见过这阵仗。可能有点害怕,走过去紧紧握住你的手,安慰你,没事,妈妈在呢?

你没有回答我,我也看不见你的脸。只看见几个白大褂轮番上阵抢救你。

我又听见你喊一声救命,第一次听你喊救命的时候,是你两岁,你那天去卫生间,坐着陷进马桶里出不来,急着喊救命。

姐姐们一旁笑话你,你像个害羞的女孩子,红着脸。

我还是以为这回你是吓着了,希望医生快点结束治疗,你好点我就推你回家。

看着仪器表上的数字一直在变来变去,你陷入昏迷。我不相信刚才还好好的坐在轮椅上,怎么一上急诊太就昏迷不醒呢?

恐惧紧紧的抓住我的心,我不敢去看你的脸。

你的“璇哥”来了,她第一眼看到你就哭。握着你的手,喊你的名字。你说等她出嫁的时候,再改口喊她姐姐的,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

你的小姐姐也来看你了,每次和她狡辩,都是你红着脸败下阵来。你起来继续怼她呀。

你爸爸还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三十多天没回家,还没有跟你说上一句话。你不是说爸爸烧的鸡肉最好吃吗?等你醒了让爸爸炒给你吃。

你不能这样,儿子,你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不能装睡不起来。

他们说医院里没有呼吸机,需要转到市医院,不保证一路上不出意外。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候一定是吓懵了,怎么一点没有害怕也没有哭呢?

你爸爸来了,喊你的名字,你没有回答。两滴泪无声划过你平静的脸庞。你是一个那么坚强的孩子,怎么能哭呢?妈妈没有哭,你也不准哭。

救护车上,你的心脏一直不稳定,医生一直给你做复苏。我蹲在你的脚边,怕你不答应不敢喊你的名字,也不敢再去看。只能紧紧握住你的手,儿子,你的手真凉。凉的直入妈妈的骨髓。

从你进抢救室,我相信医生,一定会把你治好,你好了我推你回家。就像平时我推你出来逛逛街一样。一路上嘴不停跟我说这是什么车多少钱,那是什么车多少钱。说心里话,我对你说的那些不感兴趣,你对我东张西望的态度很不高兴,说我听的不走心就生气。

你想喝奶茶,我说喝奶茶对心脏不好,妈妈你就忍着不喝了,该喝果茶。

你心疼妈妈抱你吃力,听说吃米饭人会胖,你把米饭从每天两小碗减到一小碗,最后连米饭也不吃了,每顿只吃一块馒头。怎么说都不愿多吃。

小鱼,等你回家的路上我一定好好的听你说话,一字一句都不会落下。买你喜欢的奶茶给你喝。胖怕啥?妈妈权当是减肥锻炼。

冰箱里有我买的牛肉,你想吃的牛肉丸,等你好了,都做给你吃。

没想到你说的一句“妈妈救命”,是跟妈妈最后的告别。可惜妈妈没有能力救回你,让你又一次进急诊室,已经无力回天。

儿子,小鱼,我现在一遍一遍呼喊你的名字,你连一句都听不见 ,再也不能答应我。

我好恨,恨自己没能听你喊救命的时候,阻止他们的抢救。我们回家,我们坐在窗户边,你还像那天一样,把头靠在妈妈的肩上,放你喜欢的歌。

你爸爸让我和你的哥哥姐姐一起给你买衣服,大街上灯火通明,我的世界却一片黑暗。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世界留不住你?

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款。什么样的鞋穿着最舒服。

你喜欢那种胖胖的,没有一点束缚,自由洒脱的。

一套暗红色的内衣,你的皮肤这么白,什么颜色的都搭配。那件格子毛衣,你肯定也喜欢。还有一件黄色的棉袄,宽松的可以装下你和妈妈两个的胳膊。一条黑色的宽松裤,去了许多家店买不到你喜欢的那款软鞋。

你的脚又小又胖,这么多年,一直穿着女式鞋。每双鞋拿回家都要我跟你踩踩。这会我要给你买一双男孩穿的潮鞋,可能会大点,大了舒服。

再看到你的时候,身上盖着一层蓝布。小鱼,妈妈一下扑在你身旁,紧紧握住着你苍白无力柔软的手。

小鱼啊!你为啥不理我?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妈妈还想再抱你一会,他们为啥不让?

小鱼,你真的走了吗?真的不要妈妈了吗?

十七年你没有离开我一天,我哪也不想去。喜欢在家陪着你,做你喜欢吃的菜,陪你听你喜欢的歌,看你喜欢看的书。陪你看电视,听你讲历史。你知道妈妈心里有多幸福吗?我们痛苦的幸福着,笑着面对病魔的折磨。

给你换上一身新衣服,戴上绒帽子,擦掉你眼角的泪痕。小鱼啊!你站起来走一走,让妈妈看看你有多精神,到底有多帅!

你已经好多年不能走路,妈妈已经忘记了你走路的样子。你再走一次给妈妈看看可好?

你的亲人都在来的路上,他们都要来看你,你一定要走慢点等等他们啊!

你姥姥年纪大了  ,我怕他们看到你会受不了,没让他们来。最后一次去姥姥家还是五年前 ,你姥姥夜里做个梦,梦见你扶着墙站起来。哭着要我带你去看看,你怕晕车,本来是不想去的,为了姥姥还是去了。

我想带着你再去姥姥家一趟,在那陪着姥姥姥爷过一段时间的 。乡下的空气好,亮堂,有花有草 ,一眼能看很远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小鱼啊!接你的车就在外面,接你去那个永远见不到妈妈的地方。你躺在玻璃那边,妈妈坐在玻璃这边 ,一层玻璃隔着两个世界。妈妈不停的怕打着玻璃,呼喊你的名字 ,你睡得真踏实,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上山的路没有灯,前面是无尽的黑暗,两边是呼啸的寒风。你带着欢喜来到这个世上,却在黑暗中跟这个世界永别。

今晚的天真冷啊,天上没有一颗星星。这么空荡的房子坐在黑幕般的山脚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睡在这,一定很冷很害怕。

你胆子小,一个男孩子经常被毛毛虫和小蚂蚁吓得大呼小叫,妈妈嘲笑你哪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你羞红脸,说自己不是男子汉。

小鱼,妈妈怕你孤单,我想留下来陪着你,一直陪着你,陪着你说说话。你爸爸不同意,你的亲人都不同意,非要拉着我走。

我走了啊!儿子,你不要害怕,妈妈明天一早就来看你。

回到家里,打开你屋里的灯 。前几天刚给你的电脑贴上彩纸,你喜欢的航模,你喜欢的宝车,你喜欢的那支天蓝色钢笔,你喜欢看的书都在,只有你不在。你不在的屋子空荡荡的,就像妈妈的心一样。

一想到从此再也看不到你红扑扑的满月脸,看不到你腼腆的笑,看不到你怼爸爸的得意样子,我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的儿子,我的小鱼,你真的离开我,这辈子永远都不再见了吗?

你是最怕妈妈流泪的,我的泪点低,每次看到伤感的电视剧就流泪,每次都被你捕捉到,你不让我哭,说那都是骗人眼泪的。你也在骗妈妈的眼泪吗?明天一觉醒来,打开门,你是不是完好无损的站在门前,告诉妈妈你回来了。

躺在你的床上,盖着你的被子,感受着你的感受。妈妈要为你留一盏灯,一直亮着,等你回来看看妈妈。我还横躺在你的脚头,握着你脚跟,跟你说话,让你睡得踏实些。

从你出生就没有离开我一天,妈妈一直陪着你,你怕啥呀!你说离妈妈近些,心里安稳。

小鱼啊!你怎么没有回来?是找不着回家的路还是不想妈妈?你怎么能舍得离开我呢?他们说是你心疼我,怕我抱不动你了,才走的。

天怎么这么黑?夜怎么这么长?

妈妈守着灯,等你到天亮。你没来,我想你啊!妈妈这就去看看你。

天阴冷着,风是凛冽的,寒气直往袖筒里钻。来送你的人,都把头埋在衣领里。妈妈不怕冷,是怕你冷。你这么怕冷的人被他们按在抢救台上,任意掀起你的衣服,把冰凉的仪器放在你的胸口。你肯定很害怕,你喊妈妈救命的时候心里一定很恐惧,一想到这,我心里就难过。

我一个人站在风口里一遍遍呼喊,我的儿啊我的小鱼,你真的不要妈妈了吗?你到底去哪里了啊?

你就在那里静静躺着,你的周围摆放着鲜花 。我扑过去看你,他们硬拉着我的胳膊不让过去,妈妈只能远远的看着你。也好,没有妈妈在身边,没有病痛的折磨,你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风卷纸灰满天舞,人去屋空魂未归。你终于能解脱人世间的苦难,站在烟火外,行走水云间,就像小时候一样笑的那么开心那么灿烂。

小鱼啊!妈妈想你,还想最后一次抱抱你。

他们把你轻轻的放在我手上,我把你紧紧抱在怀里,你真轻啊!轻的像这漫天飞雪。

原来你我母子的缘分这么浅,只有短短的十几年  。你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十七岁的那个寒夜,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叫小鱼的男孩喊我一声妈妈。

我走了,小鱼,这么多年你没有好好的睡过一次觉,就在这好好的睡吧!

回到家,打开你的手机,看到你备忘录里写的文字,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原来你一直知道自己的病情,却从来没有问过我一次。原来你故意在家人面前装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原来那些开心的笑,都是骗妈妈的。原来妈妈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你把自己每次心律失常的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一次都不记得。你把自己的每一笔消费也都记着。

你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忘记。我把这句话读给你的亲人听,他们听了都泣不成声。

你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亲人,谁都不会忘记你。这个屋里到处都是你的影子你的气息,你的东西,我都会一直保存下去,还有你的照片。我都拿出来看了,都是小时候带你出去旅游时拍的。那时候你还能踮着脚尖走路,还能慢跑,还能抓着栏杆一步一步上楼。拿着你的照片,妈妈看一眼哭一次。

那时候你笑得多灿烂多幸福啊!可惜幸福总是那么短暂 。老天爷没有眷顾我们,更是让你受尽折磨。

夜是这么沉,无法言说的痛苦伴着无尽的思念。

小鱼啊!我最亲爱的儿子,愿天堂没有疾病你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

                    2022年1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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