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田继承了师父的根雕技艺,他和师父不同,师父积攒下很多财富,依旧过着清苦的生活,把大部分财富都赠送给了李广田,自己只留下棺材本。
李广田有家有口的,需要给家人和孩子创造好的条件。他建房置地,家业颇大。
瞎眼老妈高兴地说:
“广田、广田,这回终于得偿所愿啦,你爹泉下有知,也能闭上眼睛啦!”
老母亲高兴,那就是孝顺。老婆原本就是地主家的小姐,当初人家没有嫌弃他,跟了他还带来了不少嫁妆,也不能亏待她。
儿子更不用说了,那是求神拜佛问医,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才有的,他喜欢的想要的就满足他吧,几乎把他宠上了天。
至于自己,穿戴随了师父,出门一套象样衣服,其他时间,守在工坊做活,根本不讲究,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根艺上,还不断精益求精。
因为醉心于根艺事业,对孩子的关心就少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妻子在管。
妻子罗阳凤可就对儿子娇生惯养,百依百顺了。
这儿子李浩天,就是个散财童子,根本没有财富的概念:衣服脏了,丢掉,饭菜不可口,倒掉,喜欢的东西,不管用不用得着买很多。
喜欢的玩伴,什么家里的东西都舍得拿出去送人。
罗阳凤起初还向人夸耀,自己的孩子嘴刁,干净,挑吃挑穿,还是个豪侠客,为朋友啥都舍得。
可渐渐的,她觉得这小子太大手大脚了,根本拿钱不当钱花。
她开始在李浩天耳边唠叨:
“儿子!你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这每一两银子都是你爹手磨出老茧换来的辛苦钱!”
“可行了吧!娘,我爹那就是点木成金手,他随便一弄,一块木头就值很多银子,这银子我不帮他花,他自己又不花,留着干嘛?”
“你这败家孩子!”
“你看看我爹,他吃啥穿啥了?这辈子白来世上走一趟!真亏!这世上有好多好吃、好穿好玩的,他见都没见过,只能我替你们享受啦!”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世上难道每天都有好事吗?过日子哪不得钱?柴米油盐都是自动来你家的吗?你这败家子!”
罗阳凤说着举起笤帚疙瘩作势要打,那李浩天撒腿就跑,跑之前还不忘抓一把碎银塞进怀里。
“这孽障!要债鬼!这家早晚被你a败光!”
一语成谶,果然,那李浩天越来越能花钱,一发不可收拾,而且经常和几个朋友去外面游山玩水,惹是生非。
“凡是钱能摆平的事,那都不是事!”他横晃着榜子说。
家里罗阳凤和李广田不得安生了:
“你这当爹的,每天就知道去抠饬你的破树根!生个儿子也不教!你看看他现在,要把这个家败光啦!”
“不是你不让我管吗?从小我带他去学根雕,是你嫌弃又脏又累,护着他不让他去的。”李广田反击。
“你就真舍得呀?我还不是想好好培养他?把他养成贵族公子的样子?”
“我看你呀,就是把他埋进金山里了!除了纨绔之外,他什么都不是!穷家养个富秧子!”
“你!李广田你太过分了!就你好!我看你穷得只剩点钱了!有了钱你还一样脱不了穷酸底子!这回好,有你儿子给你败家,一下给你打回原形!我让你挣什么挣!”
说着噼里啪啦把家里东西一顿砸。
原本夫妻和和睦睦过日子,为了孩子,第一次起了冲突,罗阳凤一气之下夹着包回了娘家。
没了女人的家,不像个家,李广田没心思去做根雕,给老娘做口饭,自己也不吃,儿子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独自生着闷气。
“广田!这饭娘吃不下!”老太太把碗一推。
“娘,我们的事,您就别管了!”
“你娘我虽然眼睛瞎,可是心不瞎,这浩天从小没管教好,你当爹的,脱不了干系!你太软!媳妇说啥是啥!太宠他们啦!”
“娘!我还不是想让他们过好日子?”
“过——好日子,和过好——日子不同,你以为好吃好喝、不劳不作就是对他们好?那不行!你将来有那么一天,你儿子能不能好好活下去,他能不能把这么家业撑起来,还能不能活得象个人样?你得想!以前我不想说这些,我觉着老了不中用了!在家里就是吃闲饭的,可是我不糊涂!阳凤惯孩子,你得教孩子,这样他才能不走下道,得有哄有带才行!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你现在,赶紧把媳妇给我接回来去!”
老太太一拍桌子呵斥道。
“娘!我知道了!明天我就把阳凤接回来!”
第二天,李广田带着礼物去岳丈家接媳妇。
岳丈也是把阳凤一顿数落:
“丢不丢人?都40岁的人了!两口吵架还往娘家跑!那广田对你咋样自己心里没个数呀?就差把你捧上天啦!你一天穿的绫罗绸缎,戴得金银珠宝,你看看他有啥?一件袍子穿了十多年!袖口都磨飞了也不见他嫌弃!酒色不沾,啥坏事都不做,你掉福堆里,还起刺儿?”
爹的一顿训斥,让阳凤感觉羞愧,这些年好像确实愧对李广田。
好的婚姻和老人的正确指引是分不开,两边老人一说和,他俩就没气了,主要问题就在孩子身上,夫妻俩又开始合计着,怎么对付家里的败家子。
显然,之前的十五年,已经无法挽回了,那李浩天已经养成了视金钱为粪土的观念。
而且他俩的话,李浩天谁的也不听,天老大,他是老二。
他们没辙,一起去找德高望重的看山爷。
看山爷已经90岁了,可是耳不聋眼不花,每天还和李广田一起做根雕。
就是看山爷当初救了冲动的李广田,让他息了杀人之心,如今成了杰出的根艺师。
世道好轮回,如今李广田又为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来求看山爷了。
看山爷听了李广田和罗阳凤的讲述,沉吟了一会说:
“浩天这小子,你就由着他去吧!”
“啊?”
“看山爷!怎么!我们可就他这一根独苗!他这样下去,迟早要把家败没!我俩也会跟着受罪!还有他年迈的奶奶!”
看山爷却神秘地一笑,你们只需要听我的安排,到任何时候不要起怜悯之心。
夫妻俩不知看山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不过一切都听看山爷的吧。
日子如流水般又过了半年。
那李浩天在外面挥霍无度,回到家只一件事就是拿银子。
他渐渐发现,爹娘不唠叨他了,他也不用躲躲藏藏了,银子已经被他拿完了,家里的伙食也是粗茶淡饭,十天半个月没有荤腥,他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难以下咽,
就把值钱的宝贝拿去当了,混个两三天再回家翻找。
“娘!我爹怎么不做根雕了?”
“陪你奶奶看病去了!”
“娘!这衣服都破了!”
“缝缝还能穿。”
“娘,家里十几天没吃肉了。”
“银子都你拿去花了,没银子买肉,吃青菜我们也能过。”
“切!”李天浩极度不爽,疾病、贫穷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这和他平时歌舞升平的日子差距太大了。
实在卖无可卖,他拿着家里的地契去赌,赌一把,赢了,他就能翻本。
可是他输了,一个小毛孩子,再赌就得剁手剁脚!
可是他刹不住车了,孤注一掷,赌红了眼,把房契也压上了。
不出所料,房契也输了。
没了地顶多不种,没了房可怎么办?
这时他才有点害怕。
可他还没等到家,那些赌徒已经把他爹娘和奶奶赶了出来,房子被人没收了。
他也不敢见爹娘的面,找那些狐朋狗友,可谁理他呀?都想躲瘟神一样躲他,象甩癞皮狗一样甩他。有钱你是大爷,没钱你求大爷也没用。
他一连吃了几个闭门羹,才知道,原来这世态炎凉,远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最后沦落到乞丐帮,乞丐都排挤他:
“你不是那个李家大少爷吗?走路都横着走,人五人六的,挥金如土的,嫌弃我们,还放狗咬我们!哥几个,报仇的机会来了!揍他!”
几个脏兮兮的乞丐一哄而上,又踢又打把个李浩天打得鼻青脸肿。
当他满身淤青,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棵大树下忍饥挨饿的时候。
一个小孩子举着馒头从他旁边跑过,边跑,边用馒头喂狗。
他一个劲儿地咽着口水,想想以前他也是这样的,甚至拿家里的猪蹄髈喂狗那也是有的。
如今,自己连条狗不如,狗还能讨食,还有人投喂,自己呢?要饭都被人揍。
假如他当初没有那么花钱如流水,假如他能听进娘的唠叨,可是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娘惯的,他有点恨他娘了。
他饿得眼睛发花,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被带进一个昏暗的山洞。
“年轻人!喝了这碗菜粥。”
他见到了看山爷,以前他从来不正眼看他,一个爱干活的不苟言笑的干瘦小老头。
如今是他救了自己,他端过菜粥,呼噜呼噜地一口气喝光,眼睛还四下瞅着。
“没啦,就这,还是我省下来的呢,明天想吃,自己挖野菜去!”
李浩天只好放下碗,倒头要睡。
“把碗给我洗干净!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看山爷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和凌厉。
李浩天在家哪做过这些?可眼下自己的处境……今非昔比,做吧。
接下来的日子,看山爷每天指使他挖菜、劈柴、捕鱼、摘野果,这样才会换回一顿饱饭。
李浩天渐渐从一个丧家之犬感受到脚踏实地的踏实。
有一次,他捕到两条大鱼,看山爷在火上给他烤得外焦里嫩。
他大呼:天底下最美的美食呀!
“比起你以前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如何?”
“有过之,无不及!”
吃到最后,他连鱼骨也一起吃了下去,还舔了舔手指头。
“看山爷没看错你!”
“嗯?”
“你是一块璞玉呀,只是没经过雕琢。”
“看山爷?咋说?我……”
“你呢,以前是败了不少钱,做了不少错事,也对不起你爹娘,也别说谁对谁错吧,总之没有过好前16年。
可是,困境之下,你也没气馁,每天还能耐下性子,来做这些粗活累活,没有撂挑子,没有寻短见。”
久久的沉默。
“看山爷,其实我心里有点恨我爹娘,一个不管我,一个惯着我,所以我才败光了家产,现在,我觉得我就是个家里的罪人!我也想他们,也有点怨恨他们……”
“在这个世上,除了父母没有人那么无私地爱你!只是他们也是初为人父母,想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想永远为孩子遮风挡雨,可他们会老,当你长大以后,发现他们原来是那么软弱,甚至抵不过一场风雨,可假如你长大了却一无所长。你们互相不再能给予对方什么,就象现在。”
李浩天,这个从来不知道哭是何物的大小伙子,忽然控制不住情绪,呜呜地哭起来。
“我不敢见他们……”他说了心底最想说的话。
“可你很想他们,对不对?你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对不对?”
李浩天点点头,抹着眼泪。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假如你有了钱,还会象以前那样吗?”
“肯定不会呀!给我爹娘和奶奶先把房子买回来,让他们安度晚年,还有钱的话把地赎回来,这样他们心里才有底……”
“孩子,趁现在还来的及,赶紧回家吧,你奶奶她……不久于世了……”
李浩天听罢僵立在那里。奶奶,那个瞎眼奶奶,小时候经常给他讲故事,后来就被他嫌弃的奶奶。
“快回去看看!”看山爷命令道。
他一路哭着往家里跑,到家门口,却被一挂爆竹嘣得睁不开眼了。
看山爷说是让自己回家,可如今家里住的谁呀?人家办的什么喜事呀?
他正不知进退,他娘一把抱住他:
“儿呀!你可算回来啦!你奶奶80大寿,快进去祝寿吧!”
“奶奶她没事?”
“好着呢!”
“我!我要换身衣服!”李浩天就象做梦一样,看着屋里来回走动的客人对娘说。
“不用啦!你洗心革面的样子,就是最好的样子!”
他父亲李广田从屋子里走出来拉过他。
李浩天跪在父母跟前,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走进屋对着高堂上端坐的奶奶又磕了三个头。
此时距离他输了地契房契已经过了半年,经历了人生低谷,他已不是那个纨绔子弟。
后来他爹李广田告诉他,赢了房契地契的人,是看山爷事先安排好的,就是要让李浩天感受那倾家荡产,身无分文后,人间真正的炎凉。
他们的房子和地还在。李浩天这才转忧为喜。
可从此以后,他懂得了尊重,也更加孝敬父母,也勤家持家,挂在嘴边的话是:
父母是堂上活佛,得时刻敬着。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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