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井(散文)
崔承志
(1)
人老了,还想做点事儿。
打井,便是我和妻子继在原籍盖房、修路、学做农活之后,做的又一件自觉有点儿意义的事儿。
本来,家乡是有自来水管的,只是有时候维修停水,有时候春季少水,感觉有点儿不方便。于是,就决定自己打眼井。
2018年5月3日,伴随着一声声“隆隆隆”的柴油机轰鸣声,打井工程正式开始了!整个过程进展顺利:20米见水,60米停钻;午后3点,安装完毕。
初战告捷,大家都很高兴。
接下来就是挖地沟、接水管,安装上储水设施了。
(2)
说起来,事有凑巧。挖地沟那天,不知怎么回事,一位师傅刚到工地,竟追着他失控的电动车冲我扑来。说时迟,那时快,车轱辘一下撞上我的左小腿。失重后的我随即倒地,四脚朝天。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没什么事儿,注意休息!”。
放心地回了家,满意地看着工程进度,憧憬着喝上井水的味道,我快乐地过了三天。真的,尽管一到晚上脚脖子肿得像个大馒头,隐隐作疼,可我心中依然没有当回事儿。是的,我早被打井安装的顺利冲昏了头脑,我已被想象中的井水浸透了心扉,我正被办成一件不大不小的有益之事而沾沾自喜呢!
(3)
井确实打好了。配套设施也安装好了。
看见从水龙头哗哗地流出的清澈、纯净、诱人的井水,心里舒服的很!
侄儿说:“井水好喝!”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妻子和侄媳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得到消息的乡亲们投以赞许的目光。
(4)
也许是时间地点的改变而使注意力随之变化,也许是兴奋程度在不知不觉中下降而使情绪趋于正常,反正一回到市里,我竟突然感到左脚踝处疼痛难忍。晚上,妻子帮助我用热水泡了又泡,敷了又敷,肿胀却不见丝毫消减。非但如此,由脚踝疼痛连带上腰胯部酸疼,到了不敢走路的地步!
我,终于忍受不了了。
(5)
那天上午,妻子陪我到最近的一家大医院挂了个骨科普通号。
很快便轮到了我就诊。我殷勤地向医生递上县级医院的两张照片。
“看不清呀!”这位看上去很有些经验的大夫只看了两眼,便下了结论。
他没有任何表情且不容置疑地说道,“做个CT吧!”
“......做CT......很贵吧?......”我有点儿结巴地问。
“贵?”大夫看了我一眼,“我们医院买一台机器多少钱......”
他边说便熟练地开好单子,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
“大夫,做了CT,还要做什么呢?”
“......再说......”
我接过单子,吃力地站起身,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请问,老X还在贵院吗?”
“你认识X院长?......来来来!我给你改一下单子......”
“你在这儿坐着,我去交钱!”妻子欲从我手中拿过单子。
“交什么钱!”我目中无人地吼道,“走!不看了,死不了!......”
妻子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6)
第二天的检查治疗,意想不到的顺利和顺心。
一早,我们来到一家老牌的市属医院。
此刻,一位由部队培养出来的有技术、有经验、富于同情心的王大夫正在看那两张县某医院拍的照片。
“您看用不用再做个CT?”我不等他表态便急忙试探性性的询问了一句。
“CT”!他微笑着看了我一眼,“谁说的?根本不用!我可以给你再拍个片子。”
“是我瞎琢磨的......”我与妻子会意地对视了一下。
王大夫亲自拍得照片很快便出来了。
“哦!有点事儿”王大夫边看边说,“如果是我,就根本不理它,可是您......”
骨科主任是一位中年女性,修长的身材被合身的白大褂裹得严严实实,乌黑的头发下着镶嵌一双明亮的眼睛,透露出和蔼的目光。她认真地察看照片后,亲和而果断地说:
“左脚踝骨裂,年龄大了,打石膏!”
话音刚落,她便立即行动,迅速地准备好了一切。
严格的程序,熟练的技术,利索的动作......让人感觉她像是在完成一件肩负重托的艺术品......
“好了!”女主任打上最后一个结,微笑着嘱咐我,“注意把左腿垫高,放置高于心脏处;4至6周时间来拆石膏;有什么不舒服的情况,可随时来就诊。”
“太感谢了!......”我与妻子异口同声地说。
(7)
从医院回到家的当天,我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午饭没有味道,躺下瞪着眼看天花板,高置的左腿隐隐作痛,翻不了身,睡不着觉......
无奈。无语。无端生气。
我太难受,太煎熬,就像一只飞鸟,被折断了翅膀,又关进了笼子里......
在这度日如年的一时一刻中,我的心慢慢地开始沉放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翻阅一点儿书籍......“上帝关上一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当这段熟悉的文字映入眼帘时,我的闪念是:那扇门在哪儿?
应该承认,人在一定的环境和状态下,联想是不可避免的。于是,我很快想起张海迪的事迹,重新翻阅《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再次选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一些章节......感到自己与保尔.柯察金是如此的相似和亲近。
有人说,残疾与文学是有缘的。而我意识到,在必须面对前所未遇的困惑面前,争分夺秒地写作或许是疗疾的一剂良药;在必须面对的日趋衰落的夕阳面前,这人,总得有一点精神......
(8)
早饭后,妻子先帮我打开新购买的小笔记本,把两个枕头摞放到矮凳上,再扶我将受伤的左腿放到垫高的枕头上......
哎,万事开头难!腿,坐了一会儿就发麻,脑袋想一会儿就发木;两眼模糊,浑身难受,想去厕所又烦去厕所......想到了放弃,可转念一想,不行啊,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还得坚持!......
感到了难。可再难,能和海伦·凯勒、张海迪他们所面临的艰难困苦相比吗?能比保尔他们筑路还难吗?比身体残缺、双眼失明仍以超强意志坚持写作还难吗?
............
这样大约过了三四天吧,我开始渐渐适应新的生活安排了。
人生是一条河,匆匆东逝。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当老师的那些年,那些事》一文终于完成。我舒缓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进行修改......
盼星星,盼月亮,我终于熬过了6周,到医院拆去了石膏。
忘不了,当我改用单拐杖走路的时候,当我摔开拐杖走出高楼,沐浴着阳光空气的时候,一种“浴火重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接下来,精神使然,趁热打铁,我仔细修改了《日本印象》《欧洲五国一瞥》《情致张家界》,又敲打出《跟着哥哥去井陉驮煤炭》、《合作路往事》等篇章,总字数超过了6万......
我于2021年出版了26万字的诗文集《今生有缘》,作品入选《2021中外诗歌散文精品集》等数个诗文集,偶有获奖;《情致张家界》被“百度”网等选为“散文阅读”;先后加入中华诗词学会等社团组织。
在英雄榜样这面镜子面前,我不敢偷懒。
(9)
记得在我练习走路的那些时候,在我继续写作的日子里,我会常想起台湾著名作家罗兰说的话:“许多人在除了自己分内该忙的事情之外,更要忙些不该忙的。如忙应酬......”“与其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凿许多浅井,不如花同样的时间和力气凿一口深井。”
无疑,忙些不该忙的事儿是凿浅井,无论是自己凿,还是与别人一起凿,总之,东凿一点儿,西凿一点儿,其结果,每一口井都不会凿到深水的。这似乎有浪费生命之嫌。
是的,我们应该约束自己,改变以至摒弃习惯的放任与懒惰,从而转向自己真正的兴趣和潜在的能力之所在,锲而不舍,全神贯注,坚持而不半途而废地,专一而要心无旁骛地做下去,才能有所成绩。
是的,我们能够认清自己是谁?能干什么?该怎么干?已经很不容易;而更不容易的是,还要去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多种思潮和行行色色的乔装诱惑的干扰;特别是要修正那些与生俱来的人性的弱点等等,尔后,方能按照既定目标,勇往直前,有所进步,有所提高,凿穿深井,流淌出清澈的甘露......
是的,我要感谢我写出来的这一点点文字,因为它使我有限的生命又闪烁出一星点光芒;我要感谢被撞伤的脚,因为它能使我坐下来,静心地认识并激发自己潜在的能力和兴趣;我要感谢医院的大夫,特别是市属医院的几位大夫,因为他们让我进一步认识到人间的真、善、美;我要感谢上述所见所闻的所有人和物,尤其是那沁人心肺的甘甜井水,因为,这一切皆源缘于在故乡打凿了一眼60米深的水井啊!
作者简介
崔承志,河北平山人,退休干部,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协会员,著有《今生有缘》《岁月惜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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