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杯”中国文学艺术大赛| 薛文涵:赴约(小说)
赴约(小说)
萧湘尽力地登上高楼,一览长安的夜色,夜市千灯,高楼红袖,看着月影下自己日渐佝偻的身影,不禁感叹人世之快,又抬头望向凛冽的半月,感慨道:“今天的月有些凄寒,马上又快到满月,又是五年过去,该去赴约了。” 萧湘骑上事先准备好的快马,手中抱着一坛京都酿的好酒,又望了一眼头顶的凄冷缺月,不禁想起十五年前…… 那年萧湘正直而立,金榜题名,回到故里把好消息告诉多年的好友无痕。 萧湘先去集市上买了些糕点,打算去郊外桃林拜访旧友。正时一名黑衣男子与他磨肩而过,他感觉腰间突然变得轻空,一摸发现随身的钱囊不见了,萧湘四处寻找刚刚那名黑衣男子。 只见那男子往郊区方向走起,萧湘肯定男子偷了他的钱囊,于是上去质问。那男子见萧湘靠近,开始大步骤行,萧湘见他要走远,开始追赶。那男子虽看似行走,可速度远比萧湘快,看到萧湘追不上,故意放慢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囊,那正是萧湘的钱囊,摆明了挑衅萧湘。 男子见萧湘快要追上,再次大步行走,萧湘一追不上,他又放慢脚步。 “不陪你玩了,小爷我走了。”那男子轻蔑一笑,随后脚步一蹬,踏上房檐,施展轻功离去。 萧湘大骂:“会轻功了不起啊!那钱就当作看你猴戏的赏钱。” 萧湘回想起那男子挑衅的言语,不禁咒骂,一路骂到好友住的那片桃林。桃林中的桃子半粉半嫩,萧湘抹了抹口水,想起小时经常来摘桃偷吃,也没少被无痕责骂。 “好久不见。”只见一名与萧湘年级相仿的青年朝萧湘说到,他却比萧湘多些英姿和稳重,坐着石桌旁,手里握着诗书,一袭白衣,宛如仙人。 “路上遇上点事,你看起来倒是过得自在啊。无痕。”萧湘打趣道。 “你我追求不同罢了,我还是更适合这里,即使最后老病孤身,我也知足。来,喝茶。”无痕另起茶杯,为萧湘斟茶,顺手摘下桃子让他品尝。 “这桃子可真香甜,也不知道是不是羡慕你,感觉你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唉。不过话说回来,刚刚遇到一个……”萧湘正说下去,感觉一阵风从他身边蹿过,只见刚刚偷了萧湘钱囊的那名男子直接坐到石桌上。 “啊,原来是你啊,你刚刚不是说把钱当作看我猴戏的赏钱吗?哪有要回去的道理。”随风讥笑道。 “既然无痕认可你是他朋友,说明你人品应该可以,还你,接好。还有,我可不是毛贼,我可是侠盗。我只偷那些有钱人的东西,劫富济贫。”随风大笑道。 “性质都是一样的,偷了东西就是贼。”萧湘接过钱囊,骂道。 “好吧好吧,你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如果能帮助到那些被压迫的人,这些骂名什么的都无所谓。” “哈哈哈哈,果然读书人只读眼前的书,看不见脚底下的泥土。多少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充斥着不公与不幸。身居高位,看到的只是从高处看到的东西,没有主动走下来,怎么可能看清底下的东西?你可知灾区为何见不到尸骨?你可问过为何有人生活疾苦却无人问津?你可曾亲眼见过人的本性?” 萧湘被随风的话语点醒,他出身优渥,吃穿不愁,多年读书只想求取功名,之后治理好国家为国为民,他也知道自己见识略短,见过的不公最多是财产纷争,见过的不幸最多是妻离子散,他也曾听过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故事,可随风的话却让他感到如此真实,他不禁深思起来。 无痕弹了弹茶水上的浮尘,轻笑道:“知道为何当初我拒绝和你一同考取功名吗?每个人追求不同,我不争、尚柔,就想守着这片桃林,你也知道,这桃林是先父年轻时栽种的,他曾与令父一同为官,后来操劳过度,就……所以这地方精神寄托,无花火迷眼,无琐事乱心,即使未来膝下无子,孤独终老,也死而无憾。” 随风大力拍打无痕的肩膀,“说什么呢,这么晦气,要我说你就是因循守旧,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看看,我想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世间百态,所有事都亲眼看一遍,所有事都亲身经历一遍,尽可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虽然无力改变很多事情,但是有心尝试蚍蜉撼树。那位兄弟,我看你和那些当官不太一样,相识便是缘分,说说你的理想吧。” 萧湘顿时眼神坚定,“我读书为的是考取功名,治理好国家,我想看到国家夜里千灯,繁昌俱兴的太平盛世。”萧湘知道这很难,但是他有把握能够做到。 随风大笑,从身后摸出一坛好酒“哈哈哈哈,有志气,我就喜欢你这样理想远大的人,这个时候就该饮酒畅谈。” “我说钱囊怎么轻了,原来给你拿去买酒。”萧湘嗔怪道。“无痕,还喝什么茶,今日宜饮酒。” 随风喝得大醉,拍打着萧湘的肩膀,说;“好兄弟,今日与你算是不打不相识,前年我也是这样和无痕认识的,那时实在太饿了,偷了他的桃子,给他拿着扫帚追着打,哈哈哈。” 无痕不胜酒力,脸上泛着红温,起身打下树上的桃子,道:“哎,那些桃子我都没舍得吃,今天让你吃个够。” 随风大喜道:“自从上次偷吃你的桃,这些年路过你这都盼着桃子熟嘞,今天终于等到了。唉,我准备出去游历四方,也不知道何时再见,今日十五的月亮真圆啊,不知十五年后会是如何?要不我们约定十五年后再见吧”
萧湘微笑道:“一言为定。谁都别忘了,无论多忙无论在哪都要来。” 四年后,萧湘初心不忘,治理能力出众,他管理的省州,农业水利得以发展,他被引荐到朝廷,在官场上崭露头角,有人想消磨他的露角,有人想栽赃陷害他,有人想设局打压他,甚至有竞争对手派人暗杀他。萧湘命大,多次化险为夷,而后当任京兆尹,经过他十多年的治理,京城灯火通明,呈现繁荣盛世的景象。然而他也老了,这可能也是他能登临的最高处。 如今,他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赴约,早已没了当年的气力和意气,几天的路程也让他疲惫不堪。 到了约定地点,已经是十五的黄昏,月色半掩,霞红打在桃树上显现出血红,桃花渐落,萧湘看着曾经的桃林,七分欢喜中掺杂三分无奈,曾经的石桌上出现了几道裂痕,石桌后也出现了块石碑,许多的细节都已变样,包括石桌旁坐着的那个人。他依旧白衣翩翩,手持书卷,但是少了曾经的少年感,面容枯瘦却不失锐气。 “你……来了。”无痕的话语中略带疑惑又有肯定,他疑惑萧湘身居高位却会来赴约,他肯定萧湘身居高位也会来赴约。 “我来了。”萧湘肯定道。“怎么不见随风,虽然和他仅相谈一夜,我这十几年可一直想再和他这奇人畅谈,这些年一直想着和你们诉诉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也只有和你们我才敢说出我的内心最深处的感悟。” 无痕身子一颤,犹豫半晌,才开口缓缓地说:“当年你晋升期间,你的对手偷摸着组织几名死士暗杀你,他游历四方时得知消息,深知你的为人,于是混进死士队伍中,在他们动手的那一晚,孤身战数人,最后死士尽亡,他也受了致命伤,硬是吊着一口气撑着来到桃林找我,他说就算身死也要来赴约……” 无痕半闭眼望向一旁的石碑,萧湘上前借着新出的月光看清石碑上的文字和石碑后隆起的土包,十几年的为官生涯,他经历过尔虞我诈,经历过弱肉强食,本以为内心已经足以沉稳坚定,当他看到石碑时,似乎把多年积累的坚强击碎,回到了最初的少年。 萧湘端起酒坛,慢慢地倒在石碑上,酒水中混着泪水,他忍住不大哭出来,唔咽起来。随后他哽咽了下,放声大哭,将他十几年的压抑通通释放…… 第二天清晨,萧湘邀无痕一同回京,无痕依然愿老病孤身而不愿离开这片桃林,他说再过十五年,他也会和随风一样在这等你来饮酒。 回京时,桃花落尽,潇湘看着半青半涩的桃子,叹息今年桃子成熟太晚,看来是没机会再吃到少年时那香甜的桃子了。而萧湘还要重返官场,他没有无痕的淡泊,也没有随风的自由,此刻他顿悟了。 或许再过十五年,只剩萧湘一人,他会来到两位老友的坟前回忆年少时许下的约定和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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