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天与大妹从广州返深,天色不早,大雨倾盆,我说不做饭了,外面吃点。
她说好。
“吃什么?”
我们同时问对方。
她说找煲仔饭吃。我想了一下,单纯做煲仔饭而且好吃的,附近没有。
我说,去吃四季椰林吧,他们的椰子鸡火锅套餐,有腊肠煲仔饭。
大妹说好,又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吃煲仔饭吗?”
没等我回答,她又说:“就是这种落水天……以前每到落水天,阿爸阿婆就给我们焖芋饭。”
“焖芋饭现在找不到了,煲仔饭顶顶当。”
“顶顶当”类似于替代品。
是啊,以前夏天大雨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焖芋饭。
二
八十年代初期,分田到户。大块的水田,春夏秋种水稻,冬天,会拿一两块种蒜,其他的就闲着了。小块的水田或者坡坎田,种菜。
还有一块特别的田,每家必辟一块,种芋,叫“芋地”。
(此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芋地的耕作,很费时费工。
首先需要排水优良肥力足够的好田块。春天,趁田土软熟,带一种重型农具——尖嘴加厚铁锹,它锃亮的作业面,巨大的重量,一般只有爸爸能自如使用半小时以上。这些都让我觉得应该有精钢之类锻造过。
大人们用大尖铲,像挖战壕一样,深挖三四十厘米,软泥堆叠成垄,垄与垄的距离也是三四十厘米,种下芋种。接着,仍然在“战壕”挖泥,给芋种培土,垄再增高四五厘米。芋仔慢慢长大,变成母芋,又再培土四五厘米,乡下称为“瓮芋”,“瓮”发音,直接就是韵母ong,第一声。意思是掩埋,但 “掩埋”远远没有“瓮”那样劈头盖脸严严实实的感觉。这时候,整块芋地藏水优良,常年湿漉漉,进入作业需要穿高筒水靴。它的作用也朝向“万象汇”发展。继种芋之后,人们在那里继续种木薯、大薯、田薯,然后是黄瓜,豆角,以及番薯。(木薯,以前的品种不太好,吃多了会“醉”,,晕眩,而且肚子发胀,其实是轻微中毒)芋头芋仔挖回来,有些家庭直接煮了吃,有些家庭隆重地焖芋饭。芋头芋仔洗干净,去皮,切小块。猪油下大铁锅,烧至滚起,芋块下锅,“滋—渣”,真动听!快速翻炒一会儿,芋的香味出来了,倒入洗干净的粳米,放入适量水,适量盐,架起木柴焖煮。大火烧滚,中火慢焖,小火收“水”,再慢慢熬出锅巴——爸爸最有耐心做出锅巴,他知道我们爱吃。芋饭出锅了,芋块的浓香加上米饭的清香,猪油和盐结合的咸香,锅巴的焦香,如此丰富的口感,味蕾快速地反馈到大脑,大脑cpu下了简单粗暴的结论:焖芋饭,总会比平时多放米,为的是第二天早上再吃一顿。冷着的芋饭,芋块的香味不扑腾了,带一股清冷沉静的香气。——后来我看《红楼梦》里面说宝钗要配制“冷香丸”,觉得跟冷着吃的芋饭味道差不多吧。芋饭并不经常做,一般在大雨天,出不了门,摘不了菜。没菜下饭,做芋饭就最好。大人出不去干农活,带着小孩在家,拣出芋头芋仔,洗净,去皮,切块……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吃的时候,没有菜,也不用菜,两碗三碗,一边看着屋檐流下的水串,一边不知不觉吃完。不过,以前的芋,有白口芋,生水死白,全无起沙,喂猪居多)。比较好的是红口芋,比较绵软,大部分起沙,吃起来绵烂香软。长大一点,偶然吃到潮州芋,对于这种全身起沙的芋,惊为天()。很不理解,为啥我们村子都不种,难道是因为它产量低?不够农村人喂猪?再后来,才知道,村里根本买不到那样的芋种,村人懂得留种的就只有白口芋红口芋。如今,潮州芋随时可以买到,芋饭也不难吃到,但再也吃不到小时候的味道。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
点击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