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d house.岁月如歌 浅颂轻吟 对于童年记忆来说,老房子应该是模糊的。模糊的往事显然很难串联起来,我也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不过在看到老房子的那一刻,尘封的记忆也突然涌现出来,关都关不住。那天,我来到了八百公里之外的城市,站在了老房子的面前。红色的砖楼外墙斑驳脱落,随着我的成长,它已经不像从前那般高大,看起来陈旧而矮小。楼门口只有1平米左右的空间,小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在这儿歘羊拐,现在连它也变得坑洼不平。拾级而上,楼梯的水泥台阶已经磨得发亮,拐了几回弯,就到了三楼的旧居门前。令我惊讶的是,屋门居然没有更换,还是40多年前的老样子。抚摸着门上的锁眼儿,看着门板上污渍斑斑,这道承载了诸多岁月的木门,伴随着尘封的记忆,在我面前又一次打开了。
物资短缺70年代,为了减轻双职工父母的生活压力,我被姑姑带到了奶奶家生活。当初就算我留在父母身边,也不可能享受到如奶奶家这般优越的生活环境。爷爷是高级工程师,厂子里给他专门派车由司机接送。除了丰厚的待遇,他还能获取一些普通百姓吃不到的食物。尽管如此,疼爱我的奶奶依然怕我营养不够。可能在她老人家心里,离开爸妈身边的我,本身就已经很可怜了。为了让我能吃上新鲜的鸡蛋,她不顾爷爷的劝阻,在楼后搭建了小棚子养鸡。我还记得,她是在屋里的暖气片上孵化出小鸡的,棚子还没有搭起来的时候,小鸡就养在纸箱子里面。奶奶把菜叶子剁碎,再掺和上玉米面儿、加点水搅拌一下,就成了鸡食。每天我放学第一件事情就是喂鸡、再把它们放出来玩儿。有一次还不小心把家里唯一的芦花鸡给踩死了。奶奶为这件事心疼了好久,却始终没有责怪过我一句。内蒙的水质不好。自来水管里面流淌的,一半是黄河水、另一半是井水。生活用水需要用盆先接出来,澄清一下才能使用。想喝牛奶,是要早上拿着饭盒去打的。楼下走不远就有卖牛奶的集市,一头大花奶牛就站在那里,慢悠悠地吃草。是的,你没猜错,牛奶都是现挤的。打回来的奶是不能直接喝的,喝了会拉肚子,一定要先煮一下。煮好的牛奶上面浮着厚厚一层、黄色的奶皮子,奶奶告诉我那是好东西,最有营养了。内蒙的春天风沙很大,常常刮起沙尘暴。北京的沙尘暴和内蒙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常常是刚听见风起就得马上去关窗。几分钟的时间,天色就变得昏黄,狂风卷着沙石,转眼就扑在了玻璃上,沙沙作响。到了严冬,刺骨的北风更是生硬,能把人的嘴吹歪。内蒙的夏天比较凉爽。日头底下肯定是暴晒的,但是只要你躲到阴凉处,就会有阵阵微风吹过。那里的冰棍又便宜又好吃。尤其是牛奶冰棍,才1分钱一根。奶香味特别浓郁,口感也好,不像北京的牛奶冰棍都是冰。旱地出甜瓜,那里的甜瓜叫“花篮市”,外表是金黄色的,果皮很薄,里面是乳白色的瓜肉。甜度能达到什么程度呢?熟透了的花篮市,就是那种又面又软、齁得慌的口感。它的籽是长形的,奶奶把它们都攒起来、洗净晒干,然后放在锅里爆炒、等它们受热爆开的时候,再撒点盐进去就行了。喷喷香不说,吃多了也不上火。那地方家家都会做土豆凉粉。内蒙的土豆又沙又大,把它们熬煮一下、加点胶进去,铺满薄薄的一个盆底,再把盆泡进凉水里。不一会儿,就揭起来一层土豆凉皮。用它来拌黄瓜、拍点蒜再淋点醋,筋道又美味。这会儿的我,通常会在旁边添乱。奶奶知道我爱美,常常在需要我安静的时候,提前到楼后面去撸为我种下的凤仙花。然后把它们混进白矾压成泥,敷在我的指甲上面,第一次是暗黄色的,经过两三次以后就变成暗红色的了。除了看书以外,这大概是唯一能让我安静坐下来的事情了。秋末,是沙果丰收的季节。午后,我和奶奶坐在屋里,初冬的太阳照在我俩身上,暖洋洋的。奶奶把洗净的沙果去核、切成片,然后还要用针线把沙果穿成串儿。最后我帮她把沙果串儿拿到太阳底下去晒。不能晒得太干,还是要留一点水分的,晒好的沙果干要放进干净的纱布袋子里收起来。这就是我整个冬天里最主要的零食了。内蒙冬天的雪,常常下得很大,一下就是一个冬天。有一次,小小的我顶着没过小腿肚的大雪去找奶奶,到家后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奶奶下楼盛了满满一盆雪回来,脱下我的袜子,用雪反复搓揉我的双脚,直到把它们搓得通红,慢慢地有了知觉。尽管当时做了处理,但那年冬天我的脚趾还是冻伤了,只要从寒冷的地方回到暖和的屋里,脚就痒得不行。直到第二年下雪,奶奶又重复着用雪给我搓脚,冻伤才彻底痊愈。这些关于老房子的散碎记忆,我写给我自己,害怕真的有那么一天,什么都记不起。在老房子的楼前站了会儿,四月的天气突然掉下了雨滴。如今,老房子还在,奶奶却已经不在了。干果店里就能买到的沙果干,好像也不似当初的味道了。恍惚间一个小男孩骑着单车从我面前过去,看着他的背影,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一切都好似从前,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