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舆丨董卓为何肆意乱政？

董卓为何肆意乱政？

周舆

中国古代王朝政治皆属人治，是人就难免出错或做恶，因此乱政现象无代不有。自东汉末年至三国中期，中国历史上迎来了最大的一次乱世，人口灭绝了98.5%，全国人口最后仅剩下可怜的几百万。

东汉末年之乱，来自桓灵二帝之昏庸，十常侍之紊乱朝纲，张角黄巾之起事，何进袁绍之诛杀宦官，但这些事情并没有给朝廷以及天下造成“粉碎性骨折”，直到董卓进京、肆意胡为，天下大乱的局面才变得不可逆转。

董卓之恶，从当时一直被骂到民国，没有一个人翻过案或说过一句好话。甚至都比不上王莽，那位毕竟还有一些人替他说过几句好话。

刘备的老师卢植很早就做出过预言：“卓凶悍难制，必生后患。”

曹操的好基友鲍信也有过预言：“卓拥强兵，有异志，今不早图，将为所制。”

刘备的好基友兼大哥公孙瓒明确指出：“董卓造为乱始。”

刘备自己也说：“曩者（过去）董卓造为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也就说没有董卓开了这个恶劣的头，以后各路诸侯还不会玩这么大。

刘备的儿子阿斗虽然平庸，但对董卓造的孽也是清楚的：“董卓造难，震荡京畿。”

刘备的丞相诸葛亮曾联合蜀汉120位大臣一起上表，文中当然也得提到董卓：“董卓首难，荡覆京畿。”

小皇帝刘辩在生命的最后几天也曾说：“逆臣（董卓）见迫兮命不延。”

他的弟弟刘协，即汉献帝也说：“董卓逆乱，凶国害民。”

孙策和孙权的父亲孙坚曾与董卓共过事，也曾愤愤不平地说：“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

孙权说得很全面：“天降丧乱，皇纲失叙，逆臣乘衅，劫夺国柄，始於董卓，终於曹操，穷凶极恶，以覆四海，至令九州幅裂，普天无统，民神痛怨，靡所戾止。”

引狼入室的始作俑者袁绍，说得有些轻飘飘：“今贼臣作乱，朝廷迁移。”

而他那位十三不靠的大哥袁术说得更显自私：“昔董卓作乱，破坏王室，祸害术门户。”

一代奸雄曹操总结得凝练而准确：“董卓之罪，暴于四海。”

他的文青儿子曹丕总结得很文学：“董卓杀主鸩后，荡覆王室。是时四海既困中平之政，兼恶卓之凶逆，家家思乱，人人自危。” 

曹操聪明的孙子曹叡也知道这段故事：“逆臣董卓，播厥凶虐，焚灭京都，劫迁大驾。”

作为曹操谋主的荀彧曾发出高瞻远瞩的预言：“卓暴虐已甚，必以乱终，无能为也。”

而年纪比他大几岁的侄子荀攸则指出：“董卓骄忍无亲，虽资强兵，实一匹夫耳。”

董卓的幕僚郑泰指出过董卓的个性特征：“强忍寡义，志欲无餍。”

盖勋曾当面斥责董卓：“昔伊尹、霍光权以立功，犹可寒心。足下小丑，何以终此？贺者在门，吊者在庐，可不慎哉！”你知不知道你的死期到了？

伍孚曾立下誓言：“恨不得磔裂奸贼于都市，以谢天地！”后来他真的大义凛然地去刺杀董卓。

就连被董卓重用的蔡邕，也就是蔡文姬那位四六不分的爹，尽管十分效忠董卓，但也清楚董卓终不能成事：“董公性刚而遂非，终难济也。”

最终以离间计斩杀董卓的司徒王允曾说：“卓，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天地所不祐，人神所同疾。”形势如此，显然他对他的计谋胸有成竹。

写《三国志》的陈寿毕竟是大史家，于是进行了纵向对比：“董卓狼戾贼忍，暴虐不仁，自书契已来，殆未之有也。”

东晋大文豪陆机说：董卓之祸“亿兆悼心，愚智同痛。”

为《三国志》做的注比《三国志》原文还多的裴松之也做了纵向对比：“桀、纣无道，秦、莽纵虐，皆多历年所，然后众恶乃著。董卓自窃权柄，至于陨毙，计其日月，未盈三周，而祸崇山岳，毒流四海。其残贼之性，寔豺狼不若。”

南朝史家范晔发出了千古浩叹：“人之生也难矣！天地之不仁甚矣！”

千古一帝王唐太宗李世民说：“人神所疾，异代同愤。”

高适为董卓之死额手称庆：“神赞允诚，天假布手，母妻屠戮，种族无留。悬首燃脐，遗臭万代，骨肉灰烬，不其快哉！”

五代史家刘知几也玩纵向对比：“汉之有董卓，犹秦之有赵高。”

宋朝大文豪苏轼为董卓之死做了一首反讽诗：“衣中甲厚行何惧，坞里金多退足凭；毕竟英雄谁得似，脐脂自照不须灯。”说董卓那一身肥膘最后被用来点灯。

元朝郝经说：“卓为羿莽而奸计不足，其暴戾淫虐过之……自昔国亡驱除之际未有若斯之乱且酷也。”

编撰《三国演义》的罗贯中说：“董卓迁都汉帝忧，生灵滚滚丧荒丘。”

清朝丁耀亢说：“卓近羌，粗勇无人理。……真一粗莽蠢之物耳！燃脐达旦，脂膏自煎，何快也！”

近代编著历代通俗演义的蔡东藩说：“穷凶极恶，何其残忍乃尔？且屠戮富人，焚毁宫室，二百里内，不留鸡犬，虽如秦政项羽立暴虐，亦未有过于是者。”

董卓还为后世留下一个歇后语：“董卓进京——来者不善”。

自古权臣掌政比比皆是，但都未必会乱政。之前有西汉霍光那样的外戚，之后也有蜀汉丞相诸葛亮，做得都挺好。甚至权臣篡位也未必会血雨腥风，比如后周权臣赵匡胤也黄袍加身地篡了位，但赵宋是出了名的对老百姓相当不错。

为何只有这个董卓一上位，就一定要乱政，被后世骂声不绝？

无他，董卓的问题仅仅出在他没有多少文化，是个地道的大老粗。他既无善心，也无善念，也无善法，也无循规蹈矩执政的基本经验。

董卓出生在西北凉州陇西临洮（今甘肃省岷县），自幼没读过什么书，到是跟村外那些大字不识的羌人很能玩到一块。他会骑马射箭，后来参军讨伐匈奴，一路高升，最后做到了河东太守、并州（山西一带）牧。

但董卓的老上级张奂很早就察觉这小子狼子野心，不是个好东西，后来再也没搭理过他。董卓曾与车骑将军张温一起平定边乱，那时孙权他爹孙坚正在张温手下做参谋长（参军），也发现董卓这货太不地道，于是建议张温赶紧杀掉董卓，可惜张温没答应，否则三国也许不会出现。

董卓的“本事”只是与边地粗豪的少数民族意气相投，能够与他们打交道，但一旦进入内陆与黄巾军交锋就不灵了。因作战不力，他曾经被朝廷判了死缓，后被赦免。朝廷知道这个董卓不是个东西，于是任命他为少府，一个管财政的官，想就此解除他的军权。

但董卓怎么可能放弃手里的军权？于是上书推辞，并威胁朝廷说：“我的下属可都是一些少数民族的大老粗，一听说我要抛弃他们进京做官，都拉住我的车驾不让走，只有我才能安抚他们。等情况好转以后，我再回朝廷。”董卓以军权要挟朝廷，朝廷无可奈何。就这样，董卓带着五千私家军留在了河东（山西一带），心怀叵测地观望着洛阳局势。

不久，昏庸无道的灵帝驾崩了。大将军何进与司隶校尉袁绍密谋诛杀宦官十常侍（十个最显赫的大太监）张让等人。对于执掌天下兵马的何进来说，这本来只是小事一桩，派一个班就能解决问题，但他跟袁绍都是和平年代造就的庸才和蠢材，最终把这点小事也给搞砸了。

何进的妹妹何太后不同意他们这么做，何进与袁绍非常胆怯，竟然真的不敢动手。最后想了一个招，竟然下令让董卓领兵进京。董卓为保军权，本来就一直在附近观望，现在朝廷有事找他，不禁喜出望外，立即领兵火速进京。

市井小民出身的何进与四世五公出身的袁绍，其实都平庸到了极点，他们不但不敢诛杀宦官，已经误了大事，而且何进还被宦官骗到宫中杀害。

在这种情况下，何进手下的将士才杀进宫中，诛杀宦官。但由于做事不密，竟然还是让张让、段珪两人跑了，而且他们还劫持了小皇帝和陈留王。

本来就这么一件小事，在何进与袁绍这两个废物的操弄下，越搞越大，越来越难以收拾。

在洛阳以西20里驻军的董卓，听说小皇帝被劫到了北芒山，于是立即领兵前去“救驾”。北芒山下，张让、段珪已经自杀，惊魂未定的刘辩见到飞驰而来的董卓大军，不禁吓得大哭。董卓兵不血刃，就立下“救驾”的大功。

董卓见到浩浩荡荡的迎驾队伍，指着大臣崔烈的鼻子骂道：“我日夜兼程跑了三百里路，你现在说什么回避？信不信我砍下你的脑袋！” 接着，董卓又反诘大臣们：“诸位公卿身为国家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致使国家动荡，天子流落在外，你们还想让我退兵？” 

董卓见闵贡怀中的陈留王刘协长得冰雪可爱，伸手就要抱，刘协哪肯依。董卓只好与闵贡并马而行，一同入城。路上董卓又向少帝刘辩询问事变经过，刘辩语无伦次，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再去问刘协，这孩子不仅长得清秀，而且口齿甚是伶俐，片刻之间就把事情原委说得明明白白。董卓听知刘协是董太后抚养长大的，人称“董侯”，董卓自认与董太后同族，于是心生欢喜，此时便生了立刘协为帝之心。

大将军何进与车骑将军何苗已死，部下张辽等人只好听命于董卓。董卓又引诱吕布杀害执金吾丁原，吞并了吕布等并州军马，掌握了洛阳的全部军权。大将军府幕僚鲍信不肯归附董卓，向袁绍提出诱杀董卓的计划，袁绍无胆，没有答应，鲍信弃官逃亡。

董卓欲行废立之事，于是先跟威望素著的袁绍商议，但袁绍不同意。董卓大怒，直接开骂：“竖子！天下事岂不决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尔谓董卓刀为不利乎！”打仗不是袁绍的强项，但嘴炮没输给，袁绍立即反讥：“天下健者，岂唯董公？”拿着佩刀作揖而去，随即逃离洛阳。

董卓又将废立之事跟袁绍的叔叔太傅袁隗商量，袁隗是软骨头，很痛快地同意了。随即，董卓在朝堂上正式提出废立之事，满朝文武都不敢反对，只有刘备的老师尚书卢植站出来抗辩，董卓被顶得无言以对，气得罢会。后来董卓想杀掉卢植，但被蔡邕劝阻，卢植弃官逃亡。

九月一日，朝廷举行废立大典，袁隗将少帝刘辩扶下皇座，扶刘协登基，是为“献帝”。两天后，董卓毒杀何太后，而且不允许朝廷举办丧礼。此后朝廷遥封幽州牧兼太尉刘虞为大司马，董卓升任太尉，兼领前将军，封郿侯。

在高人蔡邕的建议下，董卓也想与士大夫和解，于是不仅给在“第二次党锢”中被捕遇害的党人们平反，还大量征召名士做官，像韩馥、刘岱、孔伷、张咨、孔融、应劭、张邈等人都做了太守。他甚至不计前嫌，对弃官而走的袁绍、王匡、鲍信等人也授以太守重任，以示和解。

但董卓毕竟是一个没文化的大老祖，这是掩盖不住的，最终还是要祸乱天下。

当何太后下葬时，董卓竟然趁文陵（汉灵帝陵墓）开启之机，偷取其中的珍宝。而且放纵士兵在洛阳城内劫掠富户，搜刮财物，奸淫妇女。这些西羌和匈奴士兵本来是被镇压的对象，但被董卓收编为官军后，反而成了明火执仗的合法强盗。所谓边乱，就这样被董卓引到了京畿之地。事实上，董卓在边地立的“功”，并不是用战斗胜利换取的，而是用金钱来收买的。

十一月一日，董卓自拜相国，取得了“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权，自此在朝廷中的权势如日中天。他又封自己的母亲为“池阳君”。

董卓性格粗暴残忍，好用刑法立威。侍御史扰龙宗拜见董卓时忘了解除佩剑，董卓下令将其活活打死；他又派人将何太后的母亲舞阳君杀害，甚至还将何苗的遗体从坟墓中挖出来肢解，扔在园林中喂狗。大司农周忠的儿子周晖听说洛阳变故，来洛阳探望，董卓非常讨厌他，派兵将其劫杀。

这时，张扬、曹操、卫兹等人都在地方招兵买马，准备起兵反抗董卓。东郡太守桥瑁伪造三公文书散发到各地州郡政府，呼吁各地起兵反董，恢复刘辩帝位。为此，董卓令李儒毒杀了废帝刘辩。

广陵郡功曹臧洪说服太守张超，联合其兄陈留太守张邈一同举兵，兖州刺史刘岱也领兵加入，在酸枣举兵，自此关东反董之势如野火燎原。随即，关东各州郡政府官员推举袁绍为盟主，一起讨伐董卓。

董卓心虚了，为了躲避反董联军，决定迁都长安。

迁都你就好好迁吧，但董卓没有把这个天下当做自己的，既然自己得不到，就要将其毁灭。

董卓动用军队驱赶洛阳居民，不听话的一律处决，结果导致数十万老百姓命丧当场，兰台（东汉政府的国家图书馆）的藏书也在转运途中损失大半，很多宝贵的历史文献就此永久失传了。撤军前，董卓让士兵在全城搜刮财物，又指使吕布挖掘帝王、公卿大臣的陵墓，获取其中的珍宝。最后，他在洛阳阳放了一把大火，将宫殿、官府和民宅全部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从洛阳到长安的地面，变成了曹操笔下“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

到了长安，董卓下令将太傅袁隗、太仆袁基灭族。董卓还派军队对附近百姓进行大屠杀，对外宣称是剿灭叛贼得胜归来，把劫掠来的女子分给士兵。而董卓甚至还奸淫公主、宫女。

董卓在郿县（董卓封地）修筑坞堡，里面存放了大量搜刮来的财物，并储备了够吃30年的粮食，还说：“我平定关东后，即雄踞天下，失败了，也能守在郿坞活到老。”

董卓还丧心病狂地毁坏市场上流通的五铢钱，铸造了小钱。这种小钱非常粗糙，甚至没有轮廓和文字，百姓不愿意使用，导致市场紊乱，物价飞涨 。董卓为了攫取财富，就让司隶校尉以“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之名，大肆抓捕无辜百姓，然后统统处以死刑，并没收全部财产。对老上级张温，他也没有忘记，指使他人诬陷张温与袁术勾结，将张温抓到长安集市上活活鞭死。

董卓倒行逆施，祸乱天下，不要说关东诸侯无法忍受，起兵反抗，甚至连他的亲信也都看不下去了。

以何颙、郑泰为首的董卓幕僚对董卓非常不满，他们听取了荀攸的意见，派董卓亲近的越骑校尉伍孚去刺杀董卓。那天，董卓亲自为伍孚送行，还搂着伍孚的肩膀，十分亲密。但伍孚还是一心刺杀董卓，抽出佩刀刺向董卓。董卓反应迅速，连退几步，疾呼卫兵将伍孚制服。董卓大骂：“你想造反吗？！”

伍孚大声说：“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日，故来诛奸贼耳，恨不车裂汝于市朝以谢天下。”言罢，当场遇害。后来，何颙、荀攸入狱，郑泰、华歆等人逃亡，投奔袁术。

司徒王允也有心诛杀董桌，见人心思定，就去策反董卓的义子吕布。董卓与吕布也有过节，于是吕布答应倒戈。

初平三年（192年）四月二十三日清晨，董卓乘车前往皇宫，吕布随从护卫。当董卓车队行至北掖门外时，李肃等人持长戟冲出，刺向董卓。董卓疾呼：“吕布何在？！”这时候吕布掏出准备好的诏书，大声喊道：“有诏讨贼臣！”

直到此时，董卓才发现吕布背叛了自己，大骂吕布：“庸狗敢如是邪！”吕布二话不说，率众上前将董卓当场斩杀。

董卓的死讯传出，平时看着十分效忠董卓的士兵也都高呼万岁，而平时唯唯诺诺的老百姓也在路上载歌载舞，无数的人们把家里仅剩的珠宝拿去换成酒肉庆祝这一伟大的时刻。

董卓脑满肠肥，身材硕大，老百姓在他肚脐上插上了一根蜡，给他点了天灯，一连烧了好几天才把油脂烧完。董卓90多岁的老母亲也被斩首。

事实上，即使在古代人治社会，作为执政者也是要顾惜民命的，最起码得要让大家活下去。不善待老百姓，不想让老百姓活下去，那就是乱命，那就是乱政，是不会长久的。

2022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