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也即还在半睡半醒的朦胧之间，突然，一连串急促的响铃声把我吓得从床板上弹跳起来，而大多数同学却不为所动，依然张张嘴，磨磨牙，翻个身子，继续睡。我却也缓缓躺下，因为太早起床，又从芝房赶到学校来，漫长的徒步赶路，让我确实也有点困了。
然而，耳朵边已传来读书声。是那些勤快的女孩子，早早的起床，在起床铃响过之后，教室一开门通电，她们便第一时间冲进教室，开始朗读。汇入这读书的洪流中的声音越来越多，渐渐辨别不出读的是什么，只是震耳欲聋的一片，像巨大的重物压迫过来，让人无处可躲。男生们躺在床上，捂着耳朵，依然挡不住那读书声如发怒的蜂群一样围攻，所以只得无奈地一边叹气，一边穿衣服，先后冲到位于大门口右侧的大旱厕里面，排空一夜的浊物，然后奔到后院就着自来水洗把脸，又折回教室里读书。
虽然教室就在寝室的对面，我从来无法早到教室。习惯的惰性，让人总以为随时可以冲进教室，所以每天早晨都是尽可能拖拉，贪婪地将尽可能多的时间耗在床上。有个别同学因为赖床，一不小心又睡了过去，那喧闹的读书声反倒成为睡眠的伴奏，助推睡眠进入更深层次。别的人都进了教室，唯有他还在酣睡。班主任到教室巡视，发现那人的位置是空的，自然想到很可能还在宿舍，于是出了教室的门，一步便跨过中间的走廊，伸手打开宿舍的灯，放眼望去，全是横七竖八、有纵有横、有团有条的被子，那种刺鼻的浊气，仿佛有形的烟雾，让班主任皱了一下眉，忍不住用手捏住鼻子，定睛去看，才从众多形状各异的被子中发现一个有异常，便怒冲冲跳过去，一把扯起那条被子，将那位睡懒觉的同学晾晒出来，那同学正在熟睡之中被弄醒，一时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坐起身子，两只手无意识地在身子两侧摸来摸去，却不知道要找什么。睁开仿佛被胶水粘住似的眼睛，他才渐渐发现站在床头怒目圆瞪的班主任，只好一边抵挡着无意识的肢体摇晃，一边穿好衣服，然后像被拎着翅膀的小鸟，也像被押解的俘虏，低垂着头和双肩，走在班主任前面进了教室。不用说，已被训斥，并罚做一周的值日。
青田一中早上的时间安排的很紧凑，5：50起床，6：00去跑步，6：20到7：00第一节早读课，7：10到8：00早晨第二节课，会上语文、数学、英语中的任何一门。
我们起床后在教室里读书，只是抓住早操前的一段时间，争分夺秒来学习，读十几分钟之后，就会有几声尖刺的哨声刺穿我们的读书声，我们便放下书本，涌出教室，到校门外的操场上去列队。出了校门，往左下一个急转的土坡，便到了我们的操场上。这操场周围是400米的标准跑道，只是用泥土和煤渣铺就，被旷日持久的早操和体育课上的学生们踩踏，变成一条油光闪亮的泥土跑道。跑道内侧是土场，也有两个变形了的锈迹斑斑的足球门，只有铁筐，没有球网。也有两三个篮球架，篮板上面的油漆早已剥落，只剩下开裂的原木，球篮也只有变了形的铁圈，没有篮网。操场的地面，也是被压实的土场，若是放个假，十天半个月没有人活动，操场地面上的野草就开始疯长，有时过膝，有时齐腰深，所以每学期的第一节体育课，基本上就是到草场上拔草。
来到操场上，在跑道上集合，每个班一个方阵，清点完人数，就开始沿着跑道围着操场跑步。刚开始时还分得清楚排和列，跑出几十米之后，队形就乱了，渐渐有人掉队，队不成队，排不成排，体育老师虽然还在吹着哨子、喊着“一二一”，学生们只顾自己跑自己的，甚至有人在经过回学校的路口，趁着朦胧的还未散去的夜色，偷偷溜回校园。
我已在气喘吁吁地跑，忍不住用手去捂住口鼻，防止被人流带起的尘土钻进鼻子和嘴里，却听到耳朵边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今天运动有点过量，我快跑不动了，要不咱俩也溜回教室吧！”
那种情不自禁紧张的感觉，让我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在耳朵边说话的是莉莉。平常无论烟尘再大，身体再累，我都坚持跑下去，若有人劝我中途离开，中途开溜，我一定用鄙夷的眼神看向他，告诉他：“身体锻炼好，才能学习好，并且要遵守纪律！”但是说话的是莉莉，我以前坚守的原则便涣然冰释。
我们先往队伍的外围移动，在靠近路口处装作弯腰系鞋带，观察到体育老师的脸正转向另外一个方向，便快速闪进路口，贴着石墙溜到校门口。校门口的一侧是一个木棚顶的小房子，被一个店家租下，开起了羊肉汤店，且只是早上开张，单单卖羊肉汤给不想在学校食堂吃早餐的学生，想必收入也非常可观。
“早上起床太早，又赶了这么远的路，我早就饿了，你饿不饿？”莉莉问我，她身子已经佝偻，仿佛已经饿得直不起腰了。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转身进了羊肉汤店，花了四毛钱买了两个火烧馍，走出店门，递给丽丽一个，我自己拿一个，一边走一边啃并肩走回教室。教室里竟然也有两三个女生静静地在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看到和莉莉一起走进教室，都抱着一个火烧馍在啃，都不由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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