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要嫁个上海人！”——写在《爱情神话》之后

我年轻的时候，不喜欢上海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平等地不喜欢。

那时，我还在西北，青春年少，有一个新疆男友，很直男、很汉子。

我们偶尔争吵，各不相让，气极了，我会大喊一声：阿拉要嫁个上海人！喊完之后，我们总会相视大笑。他调侃我：还没嫁呢，就先阿拉了。

人啊，总是会变的。他们说，那叫成熟，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种妥协。用王小波的话说：生命就是一个缓慢受捶的过程。

电影《爱情神话》里，男主老白在李小姐（马伊俐饰）的家中，看到那双坏了的高跟鞋，很自然地说：我帮你修了吧。

然后，他就拎着包、拿着一双鞋，走在大上海灯红酒绿的街道。

其实，看到这，我心里是有一点点不舒服的。爱情与修鞋，完全不搭的两件事，同时出现，总让我有错乱之感。仿佛爱情与玫瑰、日子与修鞋才是绝配，怎么一开始就柴米油盐了呢？

这样现实的上海，这样真实的生活，这种贴着地皮的姿态，我很难说我喜欢。如果诗与远方太过遥远，如果仰望星空太过梦幻，也许，能安慰当下的，就是这一锅鲫鱼汤，这一杯酒、一个拥抱。

我终究还是接受了现实，不是接受了上海男人，而是接受了时间的馈赠。

曾经，有一个很爱我的人，一个富人，真正的富豪，富到可以送我私人飞机。只是，他不送时间。他忙于工作，在工作的缝隙里安排生活、恋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但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后来，我又经历了很多人，不管贫富，我都已波澜不惊，这是他留给我的印记——曾经沧海。

老白拿着那双鞋，到家附近修鞋小店去修。那个号称修鞋世家的上海男人，果然有着上海的调调——专业、精致。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双价格不菲的jimmy choo，而当老白催他赶紧修鞋的时候，他又不慌不忙地喝起了咖啡，因为，到了他的coffee time。

我喜欢这样一种骨子里的专业与精致。不管什么职业，上海人的专业精神是我见过的中国城市里面最好的（不接受反驳）。打好这份工，虽然并不高大上，但它奠定了一个城市的底色，也是上海之所以成为“上海唯一”的原因。

因为疫情，我们更加看到了这种唯一。疫情还在继续，从武汉到西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上海的专业，让它在整个疫情期间表现出众，也让很多新老上海人更加热爱这座城市。

说到精致，我愿意把它理解成一种“活在当下”的优雅。我并不觉得上海人潇洒，像肃红那种不管不顾、毫无保留、拼尽全力的恣意生命，才有着寒冬般的凛冽与潇洒。而上海，是张爱玲，是精于计算的，是理性优雅的。

上海人的精致，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坚强？在逼仄的环境里，努力让自己活出一份优雅从容。这种不声不响、不露声色的抵抗，让我肃然起敬。

不管命运打出什么牌，于上海人，接住它，加点油、盐、酱、醋、糖，慢慢煲，用细瓷碗盛上，这是他们对生活、对自己献上的最大敬意。

老白的好友老乌，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却总是在吹嘘他的苏联、法国、瑞士女朋友，还有他的倾城之恋——索菲亚·罗兰。

在深夜的烛光里，老乌缓缓地讲起他的故事。我在他的故事里，泣不成声。

IT女博士的闺蜜说，她看了这个电影，然后，向我发出她的灵魂之问：这能叫电影吗？

我们是太不同的人了。我说：我哭到不能自已。从老乌的故事开始，用他的酒杯，浇自己心中的块垒。

什么是爱情神话？是老乌的故事吗？那个故事真实吗？

于我，爱情神话只是那一双有人帮你修的高跟鞋。

时光改变了什么？当我喃喃自语：阿拉要嫁个上海人。窗外，夕阳西下，寂静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