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特别敬重姑父，他知书达理，做事非常公正，亲朋间有什么过节或摩擦，都会找他评理。姑父曾经给我讲过一个他们家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嘉庆年间，姑父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就是姑父的老祖，这个老祖叫廖曌，年轻时曾被官府抓进大牢，差点被砍了脑壳，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廖曌是个磨匠（打石磨），二十岁便在外面闯荡。为了节省开支，他晚上从不住旅店，不是睡在破庙里，就是借宿在雇主家。
这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廖曌找到一间破庙，铺了些软草，就躺在墙角里。天冷，破庙没有门，廖曌冻得睡不着，就起来把软草抱到相对挡风的神像后面，蜷缩在神像脚下，裹了裹棉袄，合上眼正想睡，却听得外面有动静，借着月光他伸头一看，有两个人走进庙里。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一个说：“哥，咱们先把钱藏起来，等风声过了再带着钱离开。”另一个应道：“嗯，得找个严实的地方藏起来。放在哪里呢？”“我看就放在神像下面，谁也不会想到。”“兄弟，你真聪明。”两个人说着话走到神像前，嘁哩喀嚓捯饬半天。
廖曌听两人说话，不像好人，吓得捂着嘴巴、鼻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待两人走出庙门，廖曌从神像后走出来，在神像下面，摸了半天，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他伸手往里一摸，硬邦邦的，凭感觉就知道是硬头货。廖曌高兴坏了，发财了。
背上包袱，廖曌溜溜跑了一夜，天亮时到了县城，进了一家旅店，摸出一锭银子，大气地往柜台上一扔，说：“要间客房，捡好酒好菜来一桌送进客房。”掌柜的看到银子，双眼放光，大声喊道：“小二，赶紧给客人找间干净雅致的客房！”
不长时间，小二便端来了酒菜，廖曌吃喝完毕，关紧房门，打开包袱数里面的银子。包袱里竟有十多个银锭，这就是一百多两银子啊，廖曌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把包袱藏到这里觉得不安全，放到那里又觉得不牢实，最后，他抱着包袱，钻进被窝，才安心睡下。
睡着后，廖曌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回到老家，盖了一溜青砖红瓦的大房子，娶了个漂亮的小娇娘，亲朋好友都带了礼金去祝贺。晚上等客人们走了，廖曌跟新娘子关上房门，开始数礼金。两人数的正高兴，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了，两个强盗挥着大刀闯进了门。他们进门就冲着廖曌扑过去，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儿，竟敢动老子辛辛苦苦偷来的钱！”强盗举起刀就砍向廖曌！
“啊！”廖曌大喊一声，惊醒了。他睁眼一看，他的床前挤着几颗脑袋，正气势汹汹瞪着他。“小子，你睡得很香啊。”廖曌忽地坐起来一看，是十几个差役。“差爷，这是怎么回事？”廖曌哆嗦着问。“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一个差役斜着眼睛瞧着他。“盗了官银还敢大摇大摆的来县城花，就你这缺根弦的脑袋还敢当强盗。”盗库银，强盗……廖曌迷茫地看着差役。“还跟我们装，进了县衙，我看你还能不能装的出来！”几个人架起廖曌就往外拖。
到了县衙，廖曌才明白来龙去脉，甘情他的外财是县衙丢的库银。县衙银库丢了银子，县大老爷可吓坏了，赶紧让衙役四处打探。也是巧了，廖曌拿银子住店要酒菜时，有个衙役正巧找店掌柜有事，看那银子打着官银的印记，便悄悄跑回县衙。
“大胆盗贼，胆敢偷盗库银！说，余下的那几千两银子你藏到哪里了？”县老爷拍了一下醒堂木，大声说。
还有几千两？廖曌吓得浑身打颤，“老爷，这些银子，是昨晚两个人藏到神像下面的，草民不知道是官银。” “大胆狂徒还敢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给我狠狠打！”县令拍着大堂吼道。几个衙役上来，掀翻廖曌，嘁哩喀嚓就是一顿棒子，直打得廖曌哭爹喊娘，疼晕过去。
醒来才知道，县令趁着廖曌晕过去，让人拿他的手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判了个死罪，即日押解去上一级官府。廖曌这个毁啊，如果不是自己贪便宜，哪会招来杀身之祸。
一级一级审过，都草草结案，向上押解，廖曌万念俱灰，这天被押解到州衙，大人问完，把廖曌关进牢里，这一关竟是几个月。
这一天，衙役打开牢门，解了廖曌枷锁。廖曌战战兢兢地走着，衙役拍了他肩膀一下，说：“兄弟，今天你就可以回家了。”“回家？”廖曌一下愣在那里，随即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这是要杀头，彻底回老家了。
来到大堂上，廖曌竟然惊异的发现，县大老爷竟然也一身罪衣跪在堂前。听堂上州府大人宣判，他才知道事情经过。原来，县令贪污库银，挥霍殆尽，正在犯愁怎么补亏之时，两个盗贼把余银盗走。这给了县令启示，便想利用这次失盗洗白自己，大不了被革职查办，可能保住项上这颗人头。刚好廖曌这个倒霉蛋捡了库银，县令便把他打晕按了认罪书。实指望有人顶罪结案，让他始料不及的是，那两个盗贼因为在别地盗窃被抓，严打之下，把偷盗库银的事一并说了，县令贪污的事便暴露了。
州府大人用几个月时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的一清二楚，县令跟盗贼打入囚笼，廖曌当庭释放。
廖曌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命，趴在地上不停的给州府大人磕头。州府大人说：“廖曌，回去以后，不仅要遵规守法，还要记住：不义之财不可取！”廖曌额头磕地，“多谢青天大老爷救命，草民谨记老爷教诲！”
廖曌因为遭受毒打，一条腿废了。他拖着一条残腿回家，一家人才知道，他曾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廖曌三十五岁时，买了个抵债的寡妇成家。也算他有福，这寡妇脾性温顺善良、贤惠能干，最重要的是一气给他生了五个儿子。
儿子们长大后，廖曌把自己那段经历讲给他们。他说：“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事，将来你们有了儿子、孙子，一定要告诉他们：不义之财是祸，取不得。”
廖曌的教诲，被儿孙们传诵，一直到了姑父这一辈。姑父退休前，在学校做了多年校长，吃、请、拿一样不沾，被同事们讥笑“不食人间烟火”。姑父却笑道：“只要对得起良心，即便不食烟火，我也心安理得。”
讲完这个故事，姑父对我说：“一个人，只有做事光明磊落，见得起阳光，才能抬起头挺起胸，敢说自己堂堂正正的活了一辈子。”
（首发：《民间传奇故事》2018年A版3期，编辑：夏刚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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