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一个夏日的礼拜天，天阴沉沉的，因为网费马上到期，我便利用休班时间去了某营业厅续网费。
我把身份证拿给营业厅里管缴费的小姑娘，告诉她我的网费需要续了。小姑娘在电脑上操作一番，对我说：“您已经欠费一个月，需要先把欠费交上。”每次续费，我都是提前一个月，而且来之前，我是确认过单据，没有欠费的。
我让小姑娘给我查查上次缴费的时间，小姑娘说：“不好意思，我刚来不久，有些业务还不是很熟，麻烦您去二楼业务室查一下，可以么？”小姑娘这么客气，我也不好说什么，便起身去了二楼。
二楼的业务员都是女的，有七八个。我问查网费在哪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冲我招了招手：“师傅，这边。”我把事情说了一遍，那女子一边听一边操作。她说：“电脑显示，您确实是欠了一个月的网费。”我说：“这不可能，因为每次续费，我都是提前一个月来办理，而且，我来之前是确认过单据的，不可能存在欠费。”
我话刚说完，旁桌一个头发烫得像小狮子的女的，斜着我阴阳怪气地说：“电脑不可能出现错误，有些客户自己不识数，还喜欢无中生有，事实摆在眼前都不承认，都那样，我们就别干正经事了。”说完还给了我一个白眼。
一听她这话，我也不乐意了，你影射谁呢。“你这意思，我就是来找事的？全球都是一年十二个月，到你这里缴费就变成一年十三个月，感情你这里信号是从火星来的，来回比别地多费一个月？”
那女的忽的一下站起来，“啪”地拍了下桌子，说：“电脑不可能错，说破天也是人脑干不过电脑。跟电脑再较劲，你也对不了。顾客都跟你一样，我们一天天的就啥也别干了。”“哼，电脑还是人脑造出来的，程序都是人编出来的，人脑错，电脑就错。合着你们一边天天嘴里喊着顾客是上帝，一边又使劲拿脚踩我们，横竖还都是你们有理。我多缴费，还得对你们感恩戴德，高兴的跟二傻子一样？”
查网费的女的一看吵起来了，赶紧说：“大哥，您消消气，从电脑查看，确实是欠费了。您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我气愤地说：“这个绝对不可能错，我这几年的单据都存着，我现在就回去拿单据，让识数的掰着手指头，好好数数！”说完，我扭头瞪了那个“小狮子”一眼，就出了业务室。
回到家里，我把所有单据拿出来，又仔细核对了一下，拿着单据便出了家门。
我家离着那个营业厅不远，我是走路过去的。当时正在气头上，急乎乎出门，就没注意天空黑云压顶。走了不到一半，天竟然下起了雨。而且雨点越下越大，我只好跑到等车亭下避雨。
等车亭里早有人在避雨，那个人是常在医院旁边摆摊算卦的，人称半仙的算命张。
算命张正在看书，他瞅了我一眼，皱着眉头说：“兄弟，看你面相，今天会有口舌之争。”我心里有火，懒得说话，想：想坑我算命，算是找错人，打错注意了。
算命张看我不说话，接着说：“老弟这口舌之争绝对能赢，倒是好男不跟女斗，做事要的是结果，只要结果达到了，口舌赢输无所谓，少计较少生气。”说完话，重又坐下，抱着书继续看。
故弄玄虚，信你才怪！我心里对算命张腹诽，嘴上却没说什么。对于算命这种事，我一直是嗤之以鼻，就是骗人的。
终于，雨小了，我赶紧拿着单据往营业厅赶，再晚人家就下班了。
当我把所有单据摆在那帮叽叽喳喳的女人面前，她们一个月一个月核算几遍，再对照电脑上的数据，确实是少了一个月。后来业务员调出最初的缴费记录，发现第一年本来的十二个月网费变成了十一个月，而在系统中多了一个无法解开的小黑盒子。
女业务员求助隔壁一位男士，解开了那个盒子，发现一个月的网费就扣在盒子里边。
事实面前，我欠费的说法不攻自破。但那个拍桌子的“狮子头”还在刷存在感，她阴阳怪气地说：“正常，就是神仙还有犯错的时候。”我怂她：“十二个月都变成十三个月了，还正常？这种高级错误，也只能说工作态度太差，气势只能从拍桌子上找了。”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旁边女孩偷偷拽了拽她，笑着对我说：“先生，我们工作上的失误，给您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我这人脾气杠，不怕硬碰硬，最怕人家客客气气。小姑娘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一大老爷们再不依不饶，就显得小气了。
从营业厅出来，雨早就不下了，经过医院门口时，看到算命张正在给人算命。想起他之前说的话，不由扭头看了看。我是一直不相信算命这些事的，我以为跟算命张的交际，也就仅限于这次避雨的巧合相遇，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跟他成为知己朋友。
我在一家化工厂做运行倒班带班长，也叫工段长，经常半夜三更上班，半夜三更下班。有时饿了，就在班上吃泡面，时间长了，正常吃饭点就乱了。年纪稍大，肠胃就开始不舒服。
有段时间，肠胃越来越难受，爱人便催我去做个肠胃检查。那天休班，爱人上班前又催我去医院，八点多，我便去了医院。
走到医院门口，算命张正在给一个中年女人算命，他看了看那女人的面相，说：“妹子这段心事重重，忧虑过重，是因为子女吧？”那女人一脸惊讶地说：“先生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为儿女忧虑？”“你额头窄本就是劳心的人，额上纹路杂乱，就是长久焦虑的结果。你人中两边长着一对小黑痣，主你用在儿女身上的操劳过多。”
算命张接着说：“妹子，儿女自有儿女福，你犯不着把自己忧虑出毛病，心宽体肥身体好，你就把自个身体养好，等他们成家立业，帮着看看孩子，分担分担就好了。”
忽悠，又在忽悠。听了算命张的话，我忍不住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算命张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兄弟颧骨赤黑，说明生理机能有问题，注意肠胃，看你奸门（在眉毛尾和眼角尾中间部位）凹陷是经常熬夜的症状，看来你是黑白颠倒，造成了内分泌紊乱，你应该是在哪个化工厂倒夜班吧？”
听算命张这么一说，我心里吃了一惊，看这样子，算命张还真有两把刷子。再一想，也可能算命张从哪里知道我在化工厂上班，故意拿话套我。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出乎我意料的是，医生的诊断，竟然跟算命张说的大同小异，我确实是生理机能发生紊乱，造成肠胃不好，医生还建议让我上白班，慢慢调养。我也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向领导要求调成白班休养一段时间。
领导答应把我调到后勤，但要求如果一线有疑难事，我得下车间帮忙。本来一线技术人员就吃紧，领导已经算是对我很开恩了。因为新工作在供销科，接下来便有了时不时出差的任务。没想到有一次在长途车上被小偷偷了包，更巧的是被在同一辆车上的算命张截下，自此跟他有了交集，后来竟然成了知己。也才知道，原来算命张是有工作的人，算命只是他礼拜天做的副业。
每年夏天，厂里都会进行一次设备大维修，那是我们一年里最忙的时候。等检修完正常运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好长时间没见算命张了，礼拜天那天没事，我便直接去了算命张摆摊的地方。
我到的时候，算命张正在给人算命，看到我，顺手拿过一个小马扎，示意我坐下，便继续他的生意。
算命张的顾客，是位四十左右的女人。那女人一脸憔悴，眉头紧皱，看着身心疲惫。
算命张把算卦用的铜钱递给那女人，“妹子，你想算什么，心里就默念什么，其他事情不要想，一心一意的摇卦。”
女人点了点头，把铜钱放在手心里，闭上眼睛呆了一会，开始摇卦。
女子摇完六次，得了个乾卦。
九六的爻辞：亢龙有悔。
九五的爻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九四的爻辞：或跃在渊，无咎。
九三的爻辞：君子终日乾坤，夕惕若，厉，无咎。
九二的爻辞：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初九的爻辞是：潜龙勿用。
算命张说：“乾卦是个上上卦，出行、做买卖、婚恋、考试都大吉大利。妹子问啥？”那女子皱着眉头说：“想问问生病的人，几时能好。”算命张听女子问的是生病的人，吃了一惊，他低头想了一会，才说：“妹子，乾卦是个上上卦，但是唯独问生病的人有个不好的变爻，我知道你很伤心，咱盼着好，但是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女人听了算命张的话，扭头抹了把泪，什么都没说，起身往医院里走去。
女人走后，我问算命张：“哥，乾卦不是个上上卦么，怎么到了问病人就不好了？”算命张叹了口气说：“这六个爻辞都不错，但是放在病人身上，九五就不吉利了。飞龙在天，利见大人。看那位妹子的表情，她家应该是有重病在身的人。什么情况下，重病的人能在天上？”我心里一惊：“这是说，人即将'归天’？”算命张叹了口气，“本想不告诉她变爻，想了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或许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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