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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文学杯”第七届“田青打工文学奖”应征稿
一声承诺一辈子
易美华\深圳市光明区
杨德良过完三十六岁生日后，杨母隔不了两天就会打来电话叫他回去相亲，让杨德良非常无奈。
他是个很安于现状的人，零六年跟着同乡来深圳进了一家电子厂，同乡早已跳槽，他却认为电子厂挺好，不愿离开。从产线员工到车间物料员，虽然都是底层工作岗位，但物料员比起产线员工，自然轻松了不少，杨德良很满意。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把物料领上来给产线拉长，剩下的时间就可以自由安排了。
前几天线上来了一个女工，因为不熟练，跟不上速度，急得直哭。拉长刚开始还会帮她一下，几天之后看到她的速度仍然跟不上，说话便不好听了：“韦玉琼，你的手脚太慢了。你要两只手都动起来，这又不是什么复杂的活，人家半天都可以做得跟老员工一样好。你都来几天了，怎么还跟不上呀？你自己也想想办法，提一下速度。”
韦玉琼听了更着急，两只手协调不好，总是打架，比刚才更忙。杨德良见她又哭，于心不忍，就坐旁边帮一下，顺便教教她。韦玉琼特别感激，在他的点拨下，速度提高了不少。
经过交谈，他得知韦玉琼来自广西柳州。六年前不顾父母反对，与邻村韦琦方结了婚。婚后，她跟着韦琦方去浙江打工。几个月之后，她怀孕了，就独自回柳州待产。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生下儿子振兴，而信誓旦旦会回来照顾她坐月子的韦琦方失信了。他不但没有回来，且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全家人都担心不已。
韦玉琼只好把两个多月的振兴留给家婆，去浙江找韦琦方。去了才知道，她回柳州后，韦琦方就迷上了打麻将，还因此多次旷工被工厂辞退。没了工作他一点都不着急，更是没日没夜地在麻将桌上奋战，没钱了就到处借，实在借不到了再去做几天临时工，拿到钱又去了麻将馆，欠下一屁股债，哪里还有钱回家？
韦玉琼苦口婆心地劝他，现在有了儿子，要努力工作，不能再依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了。韦琦方心情好的时候还听几句，心情不好时，她一说这样的话，他就会打人。尤其是在他输了钱的时候，打得更凶。
韦玉琼失望极了，又不敢再劝，只祈祷着他自己能想通，能改好。她进了家五金厂上班，第一次发工资，韦琦方就逼着她交钱。她早就想寄钱回去给振兴买换季的衣服，自然不肯拿出来。他就抽出一块床板打她，如果不是邻居听到声音过来阻止了他，她那天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韦玉琼怕了，趁韦琦方出去打麻将时，她连夜收拾几件衣服去了邻镇，进了家皮鞋厂做工。过年的时候，韦琦方没有回去，家婆又生病了，她只好把振兴送到娘家请妈妈帮忙带，转年自己又出去打工。期间韦琦方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联系她。
去年年底，韦玉琼回家的第二天，韦琦方带着一个女人回来，穿得人模狗样的，估计是发财了。他进门就闹着要和韦玉琼离婚，说她是丧门星，把他的财气都挡走了，自从不联系，他就逢赌必赢，财源滚滚来。韦玉琼见他这样，彻底死心，当天就带振兴回娘家了。韦玉琼除了孩子什么都不要，韦琦方巴不得，所以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
离婚后，韦玉琼就和堂姐来深圳打工，振兴留在娘家，请她妈妈帮忙带。过了半年，她的弟媳生下双胞胎，妈妈就忙不过来了。她只好把振兴接出来，跳槽到这间离幼儿园比较近的厂，方便接送孩子。
杨德良问：“那你加班呢，就让振兴一个人在租房吗？”
“我下午下班的时候把他从幼儿园接回来，送去我堂姐的店里。等到我加完班，去堂姐店里接他，再一起回租房。”
说这些的时候，韦玉琼嘴角始终带着微笑，就算是说到韦琦方时，她除了失望没有一句恼恨。这让杨德良很感慨，她的这些过往，他听到都为她不值，可她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到深圳，孩子上幼儿园，她进厂做产线员工，不可谓不辛苦，但她却没有吐槽一句。在拉长说她的时候也不曾反驳，只想着怎样提高速度，努力保住这份工作。
此后，杨德良做完自己的事，就会坐在韦玉琼旁边帮忙。他想让这个吃过生活苦头的女人，工作可以轻松点，留点精力回家照顾孩子。韦玉琼非常感激，经常会抽时间做些拿手的小吃带给杨德良。美味的小吃，温和的性子，更让杨德良觉得韦玉琼是个好女人。
一次员工聚会，杨德良认识了振兴，而且相处得还很好。作为从来都没有父亲陪伴的振兴来说，杨德良的出现完美地填补了这块空白。此后韦玉琼也更关心杨德良，但凡做一点好吃的，都会给他带一份。这让杨德良很感动，对韦玉琼的好感也越来越浓烈。
当杨母再打电话来催他回去相亲时，杨德良告诉她，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其实这时候他还没有和韦玉琼挑明。他心里有些没底，他比韦玉琼大八岁，家又在贵州山窝窝里。韦玉琼虽然离过婚还带着个孩子，但她长得漂亮，样子显小。所以他几次想向韦玉琼告白，想到这些又打起退堂鼓，担心说破后连现在这样的关系都维持不了。
直到振兴学校要开亲子运动会，振兴邀请杨德良参加。当老师和家长都叫他“振兴爸爸”时，杨德良心跳如鼓，既兴奋又担心母子俩会说破。而振兴一直抿嘴偷笑，韦玉琼也没有出言否认。他终于鼓起勇气向韦玉琼表白，俩人才走到了一起。
年底的时候，杨德良带着母子俩回贵州，杨母知道韦玉琼的事后并不介意，还很热情地欢迎他们。杨母鼓动俩人趁着回家把结婚证领了，请了几桌亲朋好友办了个简单的婚宴。韦玉琼带着杨德良回了趟柳州，还主动给振兴改了姓，看着户口本上杨振兴的名字，杨德良和杨母都非常高兴。
他们都以为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谁知道从贵州返回深圳没多久，韦玉琼就病了。韦玉琼告诉杨德良，她一直都有胃病，痛起来的时候就吃止痛片，很快就好了。
可这次止痛片不管用了，吃了很多片还是痛得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杨德良不顾韦玉琼的反对，坚持送她去医院看病。韦玉琼说他浪费钱，胃痛的人多了去了，都是随便吃点药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上医院。杨德良却认为还是看看医生更放心，有病就治病，没病就当常规检查一下。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韦玉琼得的竟然是胃癌，而且到了晚期，连化疗都没多大意义了。杨德良不相信，带着韦玉琼去了市医院，结果还是一样。韦玉琼半天院都不肯住，无论杨德良好说歹说，她就是要回家。
杨德良还是逼她住院，还让杨母从老家来照顾她，只期望能出现奇迹。可到年中的时候，韦玉琼还是走了，走时一手拉着振兴，一手拉着杨德良，不肯闭眼。杨德良知道她的心事，抚上她的眼睛，说：“放心吧，振兴永远是我的儿子。”
杨德良从此变得勤快起来，他通过自学考取了电工证，找了几家小加工厂的电工工作，每天忙得很。好在振兴很懂事，跟着杨母，不但会帮忙摘菜，嘴巴还很甜，一口一个“奶奶”，逗得杨母心花怒放。
很多人都说杨德良傻，取了一个女人几个月，却要帮她养十几年儿子。最关键的是，拖这样一条尾巴不好再找老婆了。孩子虽然跟着你姓，但到底不是你的，以后会不会认你都是个未知数。杨德良没有想这么多，他答应了韦玉琼，永远当振兴是自己的儿子，就一定会好好把他养大。至于找老婆，是要看缘分的，在韦玉琼之前，自己这么多年，还不是单身汉一个。
有几个人看杨德良心善又勤快，给他介绍过姑娘，可都嫌弃他年龄大还带着孩子。时间一长，杨德良也就歇了再婚的心思，想着把振兴养大就好，也算对韦玉琼有个交待。
杨母却着急得很，她当然希望杨德良再结婚，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她就劝杨德良把振兴送去他外婆家，只负担他的生活费，不带在身边，应该就会有姑娘愿意跟他了。杨德良不肯，振兴没了妈妈已经很可怜了，再跟着外婆，那边的孩子又多，哪里能顾得上他。杨母劝了几次劝不动，无奈得很，也只好随他了。
振兴无意中听到杨母劝杨德良的话，担心自己会被送走，每天都非常努力的表现自己，讨好杨母。这让杨德良很心疼，这么小的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么重的包袱。他为了增加振兴的安全感，就经常陪他聊天，积极参与他学校的活动及班级建设，还主动加入班级家委会，及时了解孩子。父子俩的互动多了起来，在杨德良的劝说下，杨母终于放下心结，全心全意接纳振兴，关系越来越融洽。振兴很珍惜也很努力，不但孝顺、勤快，成绩还非常优秀。
振兴拿到某211高校的录取通知书时，杨德良带全家人出去吃大餐庆祝。他认真地看着录取通知书上的每一个字，细细抚摸着，良久才说：“如果你妈妈还在，该多好呀。”
作者简介：易美华，女，江西人，企业职员；偶有作品发表或获奖，善于观察，喜爱阅读，爱好文学，希望用文字传递爱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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