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读到李贺的诗，都觉森森然若有寒气，常疑惑作者的内心何以如此凄切如此悲愤。
于是读李贺这个人，才知人世间的不幸是怎样地接踵而至，纷纷然如飘飞的雪。
他出身高贵但家道中落。
他本是唐宗室，其远祖是唐高祖李渊的叔父，来头不小吧？可惜的是，他的家族经历过武则天执政大肆杀戮高祖的子孙的特殊时期，跌跌撞撞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已经是生活困顿，日子过得栖栖遑遑了，哪里还有皇亲国戚的威风？除了“高贵”的血统，值得他偶尔陶醉一下，别的也不剩什么了。
他少年天才但仕途失意。
李贺七岁能诗，十五岁有了名气，十八岁声名远播。可遗憾的是，快到科举扬名之时，他的父亲突然病故了，按照当时律法，需守孝三年。三年之后，李贺参加会试得中，终于可以在京城考进士了，不料想，风浪乍起，有奸人嫉妒其才，说“进士”中的“进”与李贺父亲的名字“晋肃”的“晋”字读音相犯，儿子必须为父亲避讳，不能考。——莫须有，害人不浅哪！
他勉强做官但功业难成。
有同宗的人来帮忙，又有诗家怜惜他的才华，李贺终于被举荐做了九品芝麻官。也许是过去的经历对他的打击过重，也许是盛唐的华美已经开始褪色，也许是诗人敏锐的心总使他对社会有着独特的深刻的观察，他总能看到一些腐败官场的恶，看到百姓的苦，他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望，变得哀怨忧愤起来。
家庭，仕途，功业，事事都不顺心，现实在他眼里又是黑魆魆的一片，终于，年轻的李贺在风雨飘摇中倒下，病逝时，年仅27岁。
李贺呀李贺，有什么可贺之喜，长吉呀长吉（长吉是李贺的字），哪有什么吉祥如意？
但是李贺的一生并不因为生命的短暂而湮灭在滚滚洪流之中，反而在暗淡的中唐时期散发出灿烂的光芒。他的诗在中国诗歌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唐，是诗歌的王国。既然有“诗仙”李白，自然也少不了“诗鬼”李贺呀！
不仅仅是唐，实际上自屈原以来，李白之后，李贺是不可多得的一位浪漫主义诗人。
读他的名篇《雁门太守行》，何等的色彩斑斓，何等的诡谲奇幻。
黑云密布，金盔银甲，惨淡日光，萧索秋色，胭脂如血，红旗半卷，霜染乌发，薄雾弥散，朦胧中黄金台隐隐约约，凛凛然玉龙剑闪着寒光。
这样的战场该是多么地紧张危急，也是多么地肃杀悲戚！战斗即将打响，厮杀就在眼前；这片土地曾经有无数的热血喷洒，不久后还会有无数的将士捐躯！生与死，就在一瞬间。再相逢，或许一万年？
或许可以等到“雄鸡一唱天下白”，或许只能“天若有情天亦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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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忧愤出诗人的缘故，我们读懂了李贺，也会读懂食指、海子，为何会有“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烛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这样的诗句，有“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向往。
甚至推而广之，不仅仅是读懂诗歌，读懂李贺，还可以读懂路遥、读懂陈忠实，因为路遥把自己的“人生”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这个“平凡的世界”，而陈忠实之所以那么魂牵梦绕着白鹿原，有读者猜测，他或许就是鹿兆鹏和白灵的儿子。
2018/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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