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沟的仲夏夜

   哪里的夏天不是一样热呢，哦，陈家沟

   四十年前，电力不及的夜晚像一口生锈的锅

   金属品质的星空有一些火焰在极高处熄灭

   河谷的风忘记了时间的刻度，土墙房子前面

   疲惫的身体从田里爬上来，沾着泥浆砂砾

   乏味的话就像粗糙的食物，老人们说——

   孩子们听，营养匮乏的日子身体总是空虚的

   那些年，我在黑暗中跳跃，五岁，十一岁

   在院子里，我仰望着孤独的月亮，彩云漂移

   我对天空的错觉沉陷在倾斜流淌的银河里——

   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世界加入了迷惑的视线

   人世间普遍为炎热发愁，陈家沟算个啥哟

   一前一后，两座大山分割了一个完整的夜晚

   我的天空被父母随手抛在破碎的瓦片之上

   幕天席地，纳凉的人记不得手里还有扇子

   夜间降温的山谷，月色和星光已经很不真实

   我抚摸着水一般的时间——眼睛无比透明

   我可以像月光一样从天空往下望，遇着窗台

   我的身体可以部分变成梦，穿过补疤蚊帐

   我看见一盏昏暗的油灯摇曳在父母的身体里

   隔着空气，蚊蚋的鸣唱声成了陌生的方言

   溪水中，我捡了无数的小石子只是水的声音

   一条溪流在空中穿过我们形同虚设的房子

   在亮瓦之下，遗漏的星光把露水洒在鼻子尖

   小木床轻飘飘地飞起来，在果树的树冠上

   我抓住了哆嗦的孩子，他们被萤火虫欺骗了

   他们的眼睛像近处的夜色渐渐被灯火稀释

   带点儿重量的银河泼洒在尘土里可以湿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