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又下雨了
我以为撑着伞在街上散步是舒适的
尤其是早晨，蟋蟀发出鸣叫声的水沟
沾着水珠的秋草繁茂如蟋蟀的原始社会
雨的样子也像蟋蟀的原始社会，还有
蟋蟀的声音绝对地忠实于原始社会
雨在城市里给了它们自己清晰的线路——
行走在柏油路交叉的城市中间的人
一场细雨便冲淡了工业化的许多格式
不怎么多的汽车在雨中懒懒散散
汽车好像跟着偶尔的行人散步
没有睡醒的市民估计在梦里走得更慢
雨突然闯入了他们习以为常的空间
所有需要跨越元通村的界限都消失了
狭长的公路更多地像一种时间标志
市民已经习惯把一个空间视为时间单元
哦，元通村上空升起了无数电缆
那是村子通往外部世界的另一种路径
想起晴朗的黄昏，村里倦飞的鸟儿
它们同时聚集在安静的电缆之上——
一个茫然不知的世界呈现了鸟的高度
昏昏然，而人的无知处于世界之底
我不知道元通村之外是什么村子
一列高铁缓缓驶入它目前的轨道之中
一群麻雀时高时低在高铁的车身外飞行
自然的力量与人类的力量像两条河流
在大地上朝着同一方向流淌但永不交汇
电梯公寓的顶部弥漫着一层浓雾——
这山区特有的气象已经局部渗透到城市
是不是任何有高度的事物在城市都会如此
丑陋的电线塔，仅仅是工具的电讯基站
它们在聚集起充满雨意的雾气之时刻之外
无数一览无余的日子，它们光秃秃的
它们也聚集起了一座城市最抽象的云雾
市民在工业化的格式之中能看见这种景象
在肉眼不能观察到的物质缝隙之中——
城市被以电子的格式统计在具体事物外
久违的安昌河蓄积起了静绿的秋水
沉浸于雨中的河流失去了流动的可能性
我看见钓鱼人和钓竿静止在河岸
他们才能看见的鱼静止在河水之中
而爱好运动的河流偏遇见他们——
他们像城市一样让许多事物定居
房子和街道是专供行人出入的岩石
而大小的岩石被河水彻底淹没——
他们钓起的鱼不可能取一个什么名字
他们钓鱼的时间损失了一座城市
每一种事物在城市都拥有自己的时间
鱼带来的时间仅限于钓鱼人的视野
柳树仍然像它们最绿的时候一样
它们遮蔽安昌河像是为了防晒——
淅淅沥沥的雨声有一部分变成了枝叶
它们最柔软的时刻就垂倒在沙滩上
它们被洪水冲刷的姿势像是柳的倒影
从河水攀爬上陡峭的岸——真野呀
它们身体显现的两种力量在继续搏斗着
在日渐静谧的安昌河空旷的白昼——
一些白鹤从灌木丛飞起的身体多么纯洁
它们从另一个方向显示安昌河的光线
没有日光照射的时刻有的光线比日光可贵
若我们刚好行走在湿润的安昌河畔——
我们已经从安昌河获得了更多的景色
跨过樊华大桥，我们依然撑着伞——
石桥铺古老的地名概括不了新修的楼房
一家经营江油肥肠的小店位于大桥下
一家名叫简阳羊肉汤的餐馆轰隆隆放着音乐
而来往成都绵阳两地的大巴车络绎不绝
只有在石桥铺才看得见的半边街红红火火
什么目的也没有，仍然可以在石桥铺走一趟
安昌河上的樊华大桥是一件便捷的事物——
一辆小车哧溜溜从桥上跑过，在大桥附近
一簇结着红色浆果的灌木也有一只昆虫跑过
樊华大桥在水上保持着安昌河两岸的生态平衡
站在樊华大桥上，我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我看见桥下银色的鱼鳞在水浪里闪耀——
沉睡的鹅卵石沉睡的安昌河像鹅卵石的梦
而跃动的鱼则像安昌河醒来跃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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