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树 图片来自网络)
楸树
温健康
“呜呼!荥水之上,坛山之侧,汝乃曾乃祖,松槚森行,伯姑仲姑。汝来往于此,勿怖勿惊。”
这几句文字是唐朝诗人李商隐把小侄女寄寄迁回祖坟后,在《祭小侄女寄寄文》中,对小寄寄亡魂的深情抚慰:今后再也不会孤孑无伴了,曾祖、祖父的坟地上,松槚已经森然成行,大姑二姑的坟墓就在近旁,你往来于此,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文中的槚树就是楸树。在李唐时期,楸树常同松树一起种在坟墓前。但在温和村,坟前墓后不种楸树,连松树也很少种。温和村,坟墓上只种柏树!
温和树也广植楸树,但不在坟上,在地里的堰跟儿种。木橑树喜阳,生长在山谷的阳坡;楸树可能喜阴,生长在山谷的阴坡。大南沟、小南沟、东水箐、中水箐、西水箐、小水箐、八王沟、大水箐、大小水箐、知了沟、南峧、北峧各沟沟岔岔阴坡的每一块地里,哪儿没有三三两两地长有几棵楸树?
楸树长在堰跟,不占地;树干高大笔直,每棵楸树高达十米,树冠也不硕大,不遮阳瞎地。村里人很少有人砍伐楸树。
记忆中的楸树都粗得有好几搂。楸树皮皲裂突出,当年上地拾柴,不想费事去树下一根一根地拾,就找一棵大楸树,用镰从上往下,顺着皲裂的树皮一刮,就能刮下一条长长的干树皮,几道堰跟,就能刮满了箩头。“人要脸,树要皮。”尽管我们常刮楸树的树皮,但楸树也没有一棵因为我们而死的。
楸树长得高。温和村东园子里戏台上的那根横梁,就是大水箐的一棵楸树。因为高,老鹳和喜鹊常在楸树上搭窝。我们拾柴时会上树的同伴常上树去戳老鹳窝,戳下来省得再去拾柴。
楸木和核桃木一样,是打家具的上好材料。楸木易加工,制成的家具耐磨耐用,而且纹理细腻雅致。过去娶妻嫁女,能用楸木置办一套家具,在村里就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
但温和村人的眼中,楸木最主要的用处是做“材”。
“材”是温和村人对棺材的避讳。人去世了,到西达村买口棺材,不叫买棺材,而叫买“材”。
过去买“材”的很少,都是自家里做。做“材”很有讲究:就其规格来说,就有一二三的,即底一寸帮二寸盖三寸,有二三四的,即底二寸帮三寸盖四寸,当然还有三四五的、四五六的;就用板的块数,也有说法,如上三独,即两帮和盖都是一块板,但最常见的是九块头,两帮和盖各两块,底是三块板;用的材料有桐木、松木、柏木、楸木。
“楸木板,柏木档”,这是温和村人用“材”的标配。辛劳一辈子,临老能用上本地的楸木板和柏木档,那也可死而瞑目了。
楸树长得慢,不像桐树,几年就能成材。我记忆中的那些楸树是哪辈人种的?我曾问过村里的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们说他们小的时候,就记得大小水箐和大小南沟的楸树就是那么大。
在生产队时,队里一两年会卖一两棵大楸树,当然先顾本村人,也有往外卖的。虽然卖,但也觉不地里的楸树少。
生产队下放时,把这些楸树都下放到个户。没过几年,这些楸树就稀稀拉拉了,不是卖给外村,就是自己伐了。记忆中那随处可见的楸树,所剩也没有几棵了。
我家也曾分到一棵楸树,还有一棵大楸树,与另外两户共有。有母亲在时,她知道哪棵树是我家的。前几年,母亲去世了,当时,她没有向我交代楸树的事。村里少有的那几棵楸树中,哪一棵是我家的呀?
南峧有我家一块坡地,堰根不知曾有谁家一棵楸树。树伐后,地下的残根又举出一棵小楸树。母亲种地时常要管理一下,围围土,砍砍枝,但每当长到锨把儿、镢把儿的粗细,就不知被谁砍了。那楸树也很顽强,砍了就再出头举枝。三十多年过去了,前年我去种地,它又举出头来,长到快镢把儿粗细了。我不知能保留住不!
如果能把这棵小楸树管理好,将来,我一定会给孩子们说:你们看,这棵楸树,就是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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