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骨打以神奇之力轻取黄龙府，震动了辽朝最高层。
天祚帝听到战报，吓坏了。
如果不出意外，天祚帝那时不是在某处捺钵，就是走在捺钵的路上。捺钵是契丹民族的传统，既是游牧民族的习性使然，又是军事演习的现成形式，所以在辽朝二百余年的历史上盛行不衰。
天祚帝更是四时捺钵的超级发烧友，他与阿骨打的初次碰撞就是在春季捺钵的头鱼宴上，那个故事大家都听说过了。
天祚帝名叫耶律延禧，谐音听起来是一路演习。执政多年以来，他沉醉于捺钵路上的游走。女真人攻克宁江州了，他在捺钵。女真人取得了出河店大捷，他在捺钵。女真人又拿下了达鲁谷城，他还在捺钵。
这次女真人攻占了黄龙府——他的酒杯掉在了毡毯上。
二
这次，他与阿骨打再一次出现在辽金历史的主页上，时间不再是孕育希望的春天，而是一片肃杀的冬季。阿骨打刮起的旋风，比十一月的寒风更让他战栗，天风与人气将这位皇帝猛然吹醒，他要御驾亲征了。
收国元年（辽天庆五年，公元1115年）辽国发兵七十万，直捣按出虎水。
耶律延禧的营帐出现在驼门。
辽国附马萧特末、林牙萧查剌等率领骑兵五万、步兵四十万驻扎斡邻泺，意气洋洋。
这次是玩真的了，七十万大军举国来伐，不像是冬季捺钵嘉年华。
得到情报的阿骨打笑了，要真是耶律延禧来了，那就还是捺钵，我还陪他玩，谁输了，谁认罚跳舞。
这是战略上的藐视，也是对天祚帝人格上的蔑视。
但是在战术上，女真领袖们却极为重视。阿骨打召开勃极烈会议研究战术，会议在一个叫做爻剌的地方举行，史称某某会议。
会上诸将思想很统一：“辽军号称七十万，锋芒难挡。我军远来，人马疲乏，应该避其锋芒，深沟高垒严阵以待。散会！”
这效率，天下不是他们的才怪呢。
三
收国元年十二月丁未，阿骨打带领小股骑兵去侦察辽军虚实，抓住了一个督运粮饷的军官，得到了辽国朝廷发生政变，耶律延禧慌忙西还的消息。
“跑了多久？”
“两天了。”
一道光在阿骨打身旁的矛尖闪烁。
阿骨打立即返回大本营部署进攻，那是一个叫做熟结泺的地方，将领们很兴奋：“他们后院起火，皇帝都跑了，军心松懈，咱们追呀。”
阿骨打想必不是机会主义者，更不是急功近利的武夫，他也许看得很远，既要打赢眼前这一仗，又要趁此磨炼军心，让他的队伍同时在内心深处也强大起来。毕竟路还很长，目标很远，一时胜负令人渴望，一世胜负更有魅力。
当初拉林河起兵时，队伍遭遇渤海族裔辽军的袭击，阿骨打就教导自己手下毛楞虎将们“战不可易也。”他的女真英雄们作战不靠一鼓作气，靠的是经久不息的实力。实力要考锤炼，打磨，摧折，愈合。等到浮躁之气完全消退，剩下的可就是金刚不败之躯了。那时候，阿骨打才发出冲锋令“尽敌而止。”
这一回，面对七十万敌人，塑造军心的机会又来了。
阿骨打太擅长调整军心了，先揶揄一句“敌军来的时候不迎战，走了你才追，想这样证明自己勇敢吗？”
大家都很惭愧，觉得道德水准属实有点低下。皇上就是皇上，就是比咱们高尚，大家灵魂受到洗礼，纷纷表示愿效犬马之劳。
阿骨打暗自窃喜，思想政治工作不白做啊。
是时候了。
阿骨打申明：“实在想追杀的话，咱就追！而且要轻装上阵，不带粮草。破敌之后，要什么没有！”大家十分兴奋，摩拳擦掌，磨刀霍霍，都要亲自追上天祚帝，霍霍他。
四
真追上了，地点是护步答冈。这个战场据说是在黑龙江省五常市西面，后来出产中国最好的大米。
女真将士兴奋之余，看看自己的伙伴，才两万人。
一个对付三十五个？
双拳难敌四手，好狗架不住一群狼，这是民间谚语。
士兵里头有人估计都吓尿了，辽军乌乌央央太吓人。
阿骨打表现出了主帅的镇定：“敌众我寡，兵力不要分散。我看辽国的中军阵容最严整，耶律延禧一定在那里。打败他们的中军，就能摧垮整个辽军。”
这叫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
开战!
冲在最前面的依然是战无不胜的金军右翼先锋部队，那是一支光荣的部队，特别能抗硬，特别能战斗。几个回合之后，兄弟般的左翼也冲上来了，金军兵合一处持续对辽军发起冲锋。辽军大溃败，金军骑兵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四百年后的一个春天，女真后世接班人努尔哈赤悟透了先祖完颜阿骨打军事思想的精髓，总结出了“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战术，同样指挥了一次以少胜多的萨尔浒战役，以六万八旗军打败了来势凶猛的二十万明朝军队，彻底转变了东北战局。
“镔铁虽坚，终亦变坏，惟金不变不坏。”
那句名言响彻松辽大地。
五
辽军败得很惨，战死的士兵尸体离离拉拉相连一百多里。
金军缴获了大量车帐兵器等军用物资，其他的宝物、牛马不可胜数。
这一仗，金军队伍里涌现出几个战斗英雄，最勇猛的是斜也。他纵马驰骋，一杆铁枪乱阵之中杀死敌人数十，真有古大将之风。
辽国驸马萧特末等人闻风丧胆，来不及拆装车帐，一把火烧了大营，撤退很坚决，跑得很狼狈。
历史会记住护步答冈，阿骨打在那里一马战群狼。
如今，那里遍地稻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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