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你终于发现,每当指针刚刚拔过凌晨三点,或四点,你必然醒来。然后睡不着,然后听着窗外偶尔象潮头一样的车声,轰然扑来又嘎然而去。一阵一阵的,一霎那也没有停歇。
这是小县城的夜半。一些不知名字的之之声,还有唧唧声,在耳朵里响着。不知它们为什么精力旺盛。它们是确定没有睡眠么?
室内被黑笼罩着,包围着。顶孔,衣柜,床,被褥,地板,开始是漆漆不可见。睁大眼睛,慢慢的,它们象小岛一样从水雾里漂浮上来。它们仿佛正在沉睡,沉溺在漫无边际的梦境里。假如它们也能做梦的话。又恍惚也象我一样张着眼睛,定定望着我,这个陪伴了它们近二十年的主人。
搬入已差不多二十年。二十年是一个什么概念?二十年见证的事情太多太多。仅仅于自己来说,那时候刚刚跨过而立之年,刚刚婚后不久,刚刚完成了从乡村包围城市,刚刚买了小城最中心的房子,刚刚小女孩儿能歪歪扭扭独立走步。
一切都象刚刚睡醒的样子,太阳在眼睛里灿烂着,在胸口暖着。正象一条小舟从天门楚江而来,舟中人立在船头。希望正在前头,霞光万道,道路比江面还要广阔。新房子,新生儿,新的极富挑战性的工作,新鲜的让人激越的环境。
每天都那么让人冲动,让我血脉喷张。艰难的任务一下来,起初莽莽然如在原始森林采蘑菇的小姑娘。提一个篮子空空如也,满是宝贝,可不知道如何采撷。那时候小的环境真好,有幸遇见的人真好。
他们都是领导,又是导师,更是战友。为着我的愚顽,他们没少骂我,责备我。但同时更是提携手共同跨过一座座摇晃不定的险桥。跑了多少乡野旮旯,采访了多少人,写了多少稿子,胜利完成了多少重大宣传任务!
想当年真是让我不可思议啊。怎么过来的呢?一步一个脚印,一个又一个里程。哪里象现在的我,萎缩,苍老,象是夹在书页里的一个压扁了的,又褪去色彩的,枯焦无一丝水分的动物或者植物标本。
就像我喜欢在小河边拾银杏叶子当书签。一个老小头子,顶着秋风秋雨,拾掇正飘着的银杏叶。扇面的形状,金黄金黄的颜色,在阳台上掠干,然后小心再小心,耐耐烦烦地把它们放入一本本书里面。爱书人,如果我也勉强算的话,就喜欢做这些无聊,没什么用处的事情。
老去的岁月恰象书柜子里安静地躺着的书籍。而我就是那一枚又躺在书页里的,植物叶子。更多已不知去向,已腐朽。谁还在乎它们呢?那些驼背了的,发白了的,眼花了的。那些躺在病床上,挣扎在老屋里,叹息在深夜中的,一天比一天更衰竭的灵魂。
在少年的世界里,它们好象不存在。因为这个世界是属于他们的。这初升起的阳光,这鲜艳着的花,这活泼的流水,这一切的一切。好象少年永远就是少年,鲜花永远长开。小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在奶奶的怀抱里,在爷爷的旱烟袋的烟雾里。
直到有一天,竟然自己也成了少年的一道枯瘦风景。把回忆当成主食,象牛一样反刍着,在别人目光达不到的地方,在人们均匀的梦乡的甜蜜的鼾声中。
窗外灰朴朴的白,又白沉沉的灰。时间在飞驶着,只有它须臾也不会停下。夜在消逝,岁月翻着页码,每时每刻。岁月再长,也不经翻啊。苍海桑田,宇宙已是亿万年。更何况仓海之一粟?
直到一天,我们明白了这个道理,才发现自己真老了,真的老了!一个微友给我分享了一美文。引用老舍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悄悄打动了我。他说:人的一辈子很短,要么有趣,要么老去。
那我就选择有趣地老去吧!比如这夜半的失眠,我也要自己快乐,有趣。记录最真实的即时想法,这何尚不是人生一大至乐趣!
呵呵,一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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