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里读庄子

每次进京，地铁消耗1.5 小时左右，差不多够看一部电影，不过，最近思绪漂浮，心情沉滞，无心娱乐，唯有读庄。

“地铁女文青”詹青云，在其新书《趁着年轻，我偏要勉强》里，提到自己刚参加工作那会，每天地铁来回，读的书目中，《庄子》占据 C 位。

她表示还看过《资治通鉴》，我也看过，而且还看了两遍，每天一卷，前后两年。

如今回想，那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记忆，加起来可能还填不满一页纸，遗忘总是跑得比时间飞快，比流水无情，比现实无奈。

《资治通鉴》我是不会再看了，王侯将相掌舵的历史主流，旁观两次已是自作多情，再要热脸贴冷屁股，就真无药可救了。

庄子极可能也是贵族出身（那个时代平民多半不识字，读书属于贵族特权），但他思维怪诞，选择叛逆，生活贫困，处境孤独。

贫困，孤独，跨越两千三百多年的时空，串联起无数踽踽独行的有趣灵魂。

隔着这漫长的时间长河，我与他相望于江湖，当然，他至始至终都可能不惜搭理我，但架不住我脸皮厚，单方面给自己加戏，就像他单方面编排孔子颜回一样。

最近一直在想，为什么越来越多人对庄子发生兴趣？

喜欢一个人，不会没来由，多半是他身上有与自己契合的东西，比如气质、人格、思想、精神、语言、行动等。

说到底，人还是不自觉畏惧孤独，不甘于沉沦孤独，总希望找到同行者，哪怕他已经离开人世几千年。

只要他在那条路上走过，并留下探索的文字，我们就如获得灯塔眷顾，大方向不偏航，小问题麻麻地。

不止一次在心里感谢庄子，感谢他没有学“至德者”“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感谢他用最真诚的笔墨描摹出一个全然不同于人间世的无何有之乡；感谢他用最坦然的态度面对惠施等人的轻视与不屑；感谢他用最思辨的文字消解儒墨没完没了的是是非非。

如果没有庄子，中国历史天空，将缺失一块哲学拼图；如果没有庄子，人类思维范畴，将缺少一个刁钻角度；如果没有庄子，在下个人世界，将缺乏多一套自洽理论。

也就是，当选择离开康庄大道，走上一条被世俗意识贴上“躺平”标签的独木桥时，我们不会因为缺乏思想指导和思辨语言而陷于主流套路。

这个时代已无桃花源，真正的归隐无处遁形，我们必须为自己配备生命力旺、战斗力强的理论武器，才能在内卷不休的人间世找到精神出口，偷得浮生半日逍遥。

读庄子，不一定要和他一样投入哲学思考，追求真宰真知；也不一定要像他那样一分钟一个段子，秒怼不怀好意的冷嘲热讽。

读庄子，其实就是想和他走一段路，一段孤独幽暗的沙漠之路，相忘江湖前，相濡以沫，未必不是一个养生全性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