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营造安居乐业的港湾
——东莞文化发现之旅走进茶山南社（三十）
作者： 巨野子木 醉红颜
家，意味着包容与传承，修一座房子安居乐业是南社最朴素的愿望，让我们走进南社，了解当地的建房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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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问：南社人建房要请“罗庚”，什么是“罗庚”呢？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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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邑有句老话：“一年起屋千年住”（起屋：建房），建造一间房子安居乐业历来是人们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之一。找个“罗庚”来，选一块风水宝地建房子是第一步。罗庚，是风水大师在堪舆风水时用于立极与定向的测量必备工具。人们以此代指风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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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内经》中有“以形势为身体，以泉水为血脉，以土地为皮肤，以草木为毛发，以舍屋为衣服，以门户为冠带，若如斯，是事严雅，乃由上吉。”的记载。“罗庚”们一般以此为主导思想，将子孙的命运福祸与居住环境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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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老的南社村，人们的房子基本是靠着进村的四口鱼塘分两边雁翅般整齐地排列着自己的房子，从而使整条村的逐渐形成一艘“大帆船”的村落风水布局。
呈“大帆船”风水布局的南社古村落
今天，我们重点谈一谈南社人选址造屋的大致过程和其中的风俗。主人选好了建房的地点，专门请“罗庚”来开线。所谓“开线”就是选择房子的朝向。一般建房的原则是坐北朝南；也有坐南朝北的。“坐南朝北”是说房子正面朝北，主要入口、前院、大门朝向北面。这是朝阴向，较少有人如此建房。“坐南朝北”的这种情况一般是受到周围环境的限制或当地的风水的原因造成。比如，房子建在北坡上，房子和道路、河流、山体等的风水关系等。当然，房子朝向也和气候、景观、总体布局等因素有关。但总的来说，绝大多数房屋坐北朝南，符合人们的生活习惯，也符合人居环境融入自然的“天人合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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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庚”开好线，主人便将写着“开工大吉 百无禁忌”的红纸拿出来，用砖头压在宅基地的正中央，奉上鸡、肉、鱼丸、苹果等供品，烧元宝纸钱旺生钱，以求工程顺利完成，平平安安，顺风顺水。鞭炮“劈哩叭啦”地一响，工头和建筑工人用力抡起锄头，在宅基地四角象征性锄两下，便是开工了。
虽然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但缺是工程顺利完成、平平安安、顺风顺水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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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问：东莞建筑材料中的“三宝”都指什么？何谓“金包银”的砌墙法？什么是“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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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工其实是宣布“动土”了，所以开工仪式完成后，意味着可以开始挖墙脚砌墙身。墙脚挖到实土，墙身砌得笔直。据说，旧时东莞盛产一种叫“东莞大青”的青砖，这种青砖与白泥、红石一起被誉为东莞建筑材料上的“三宝”。有的青砖还经过打磨，成为“水磨青砖”。水磨青砖表面非常光滑，可媲美现代瓷砖。砌砖时，砖路的细密是决定砌墙师傅的手艺良莠的重要衡量标准之一。南社古民居中，谢汝鏐家的青砖墙是最具代表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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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是红石故乡，南社的古民居中，同样大量采用了红石这一建筑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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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先生（8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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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南社离石排镇燕窝采石场很近，红石从水路运到南社非常方便，划着小船“吱——”的一下就过来了！用红石做墙脚、墙裙坚固、厚实，不容易被大水冲垮，还很漂亮，千百年不褪色。石排的福隆大堤没修之前，南社这边经常遭遇洪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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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中国古村落保护与发展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王松筠先生初来南社时，不禁惊叹道：“在这个村子里，红石用得太奢侈了！”是的，在南社的民居中，红石的门边、红石的墙裙，红石的天井、红石的墀头，红石的雀替……一切的一切，无不向世人宣示着“东莞，就是红石的故乡！”。
南社民居用的红石都采自附近的石排镇红石采石场
南社的民居有点怪，不管多么富有的人家，定然有泥砖墙。有的呈“金包银”的结构，有的甚至是整堵墙砌土砖。所谓的“金包银”结构是在一堵墙上，四边框架以青砖砌就，中间用土砖填充。据说土砖代表了土地，有了土地就有了发展，人丁才会兴旺发达，此外民间还有“土里生金”的五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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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社伯爷（8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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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过去村里人建房子，哪怕再有钱也要有土砖的！最起码是房子正中的墙上要有两块土砖！因为有土砖才“肯发”啊！
什么是“肯发”呢？伯爷话中的“肯发”意思是兴旺发达。这是南社祖祖辈辈最美好的愿望，也是我们中国人传统观念中最朴素的传承观念。
不管有钱没钱，每一座房子起码要有一堵泥砖墙
第三问：上梁是什么？建房过程中的上梁为何有“饿梁”“饱梁”之分？“挂红”和“挂照妖镜”的风俗又是因何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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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砌好后要上梁。梁分红梁和银梁。红梁是祠堂庙宇用的，一般的百姓人家上的是银梁。上梁应选在黄道吉日的中午。南社人认为梁是有灵性的，上梁的师傅要是饿着肚皮上梁，那条梁就是“饿梁”了。所以主人在上梁之前要让上梁的师傅吃饱了再上梁，称为“上饱梁”。上梁一般由两个泥水匠和两个木匠一起用麻绳将梁升上去，故上梁又称“升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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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升梁前，人们要将一块红布、一面镜子、两束柏籽（即柏叶）、用利是封装一包红豆一包绿豆，用红绳扎在一起挂在梁正中，吉时一到，马上升梁。如果说红布镜子代表了辟邪镇妖是人们对自然灾害的惧怕与敬畏，那么两束柏籽代表的百子千孙和红豆绿豆代表的丰收则是让人看到了古老的南社人对繁衍和传承的高度重视以及对幸福生活的不懈追求。
静思堂中红梁上悬挂着红布和镜子。红布旧了，镜子似乎也失去了昔日的光亮。柏叶和红豆绿豆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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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东莞乃至全国很多地方都有上梁挂红的习俗，那么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习俗的呢？2013年8月27日，我们第二十三次走进南社时，巧遇热心读者林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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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叔（62岁）：
莞城榜眼坊人刘存业(1460一1506)，明朝弘治三年(1490年)登进士，得一甲第二名(即榜眼)。他小时候就是闻名远近的小神童。有一天，只有七、八岁的刘存业刚从学堂放学，途经一处建房的地方，只见几个大汉正想将一条大梁升到屋顶，可是任凭他们怎么拉怎么提，木梁还是上不去，本来只需要四个人就能轻松搞定的活儿，八个人一起用力也无济于事。
建筑工地上的趣闻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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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玩，好玩，真好玩！屋顶上的细蚊仔（蚊纹仔：孩子）的力气比大人还要大！”刘存业一看，不由得乐了，他一边拍手一边大声地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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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一个老成一些的泥水匠往房子的周围看了看，发现除了眼前这个七八岁的孩子之外，却不见有其他的小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肯定是遇上“脏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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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走到刘存业身边，轻轻拉起他的小手问道：“细蚊仔，你看到哪里有小孩呢？可不许乱说哦！”刘存业一听，急了，说：“喏，就在屋顶上啊！”老泥水匠一听，心底一寒，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细蚊仔”。
一对石狮子，见证了刘榜眼家中的兴衰。当年，他们是否也见证了这个神童的成长历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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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刘存业一定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天上的神仙托世。这时，他灵机一动，遂不慌不忙地到隔壁找了一把扫把，对刘存业说：“细蚊仔，你能帮我用扫把赶走房顶上面的那些细蚊仔吗？我就给你糖吃！”“这有何难！”刘存业一听，接过老泥水匠手里的扫把。倒着扫把指向屋顶上的小孩大声喝道：“你们还不给我下来！”说来奇怪，刘存业这么一喝，刚才还怎么用力也拉不上去的大梁突然间轻轻松松地被两个泥水匠拽上了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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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人们为了不让那些脏东西捣乱，便想出了挂红和挂照妖镜的办法。
塘厦镇赵氏祠堂的红梁上挂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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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问：东莞人建房中房屋的宽度以何单位计量？为何瓦桁多为单数？房子建好后为何要举行“出伙耗”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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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旧时的建筑行业中有“单进双出”的说法，故而在建造房子的时候，对于材料的使用一般取单数。比如说，旧时人们盖房子的规格虽然是有规定的，一般以瓦桁的多寡决定了房子的宽度。一桁瓦即一块瓦的长度每片瓦长23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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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东城温塘村从事建筑行业近七十年代的陈先生（7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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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房子一般都是九桁瓦、十一桁瓦或者十三桁瓦的，最大的也不能为十九桁瓦或者超过十九桁瓦。为什么呢？因为皇帝住的才是十九桁瓦，一般老百姓要是犯了忌讳是要杀头的。而对于进深也是有讲究的，一般老百姓建的房子超过五进的就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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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外这一间老房子的维修太不容易了，不知道这间房子有多少桁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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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民居以九、十一、十三、十五桁瓦居多，只有个别经济拮据或者因地制宜才盖七桁瓦。南社民居也不例外，除了瓦桁取单数，趟栊的横杠也是单数的，要么十一横，要么十三横，个别的也有十五横。据说台阶总数也是单数的，连上神阁的活动木梯也是单数的。
房子修好了，人并不能马上入住。而是要“出伙耗”。何谓“出伙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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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社关帝庙中的谢先生（7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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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伙耗的意思是要将房子里的“耗神”请出去，所以一般要选除日、收日。村中有替人拜神的老太太，她们糊一支红色的小旗插入一瓦钵米饭中，放进一个竹箕里。竹箕里盛着鸡蛋、糖水米饭，主人则用这些东西在新房子的大厅祭拜。祭拜完之后，新房子的主人必须马上躲起来，千万不能跟着老太太出去。老太太也不跟主人家打招呼，她一声不吭地端着竹箕径自走到有活水的地方，放入水中，意思是让新房子里面的“耗神”随着水路远走。
耗神随着水路远去，从此家道昌盛——美好的愿望总是在民间的习俗中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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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神被请走了，主人家又选一个日脚不带火的黄道吉日进行入伙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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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问：乔迁新居时为何请南呒佬做法？为何举行“入伙”仪式？为何还要举办“入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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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伙前，主人家要买一把新扫把，用新扫把从大厅四角扫到大厅中央，再扫出大门口，这预示着把“脏东西”扫出去，家里从此繁荣昌盛。买一套新的碗筷，寓意“添人进口”。在搬家时，用米桶装八分满的米。红包一包放在米桶上面，代表入住后可以衣食丰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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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好了吉日良辰，门口贴上红纸写的“进宅大吉”字样，室内供奉“天神、土地、门神”和祖先牌位，并由喃无佬作法事祛邪安宅。
你看那南无佬，他先摆开阵势，口念经文为主人家“分地界”。一张白纸黑字的“地契”早已准备好，在一声“急急如律令”之后将“地契”压在民居大厅正中墙下放地主神位的板砖下面。这不是一般的地契，而是一份“告知”神明和阴人的地契。地契中清清楚楚地写明这块地是主人家花了多少多少钱财买来的，前后左右是谁的屋宅或者什么树木等等独具标志性的“地标”。南社人认为，经过喃无佬的“沟通”，那些“脏东西”将远离，神明会庇佑。
深受罗浮山道教文化影响的南社古村落，旧时的百姓对喃无佬还是深信不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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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无佬做完法事，便要举行“入伙”的仪式了。南社人是崇尚道教文化的，他们觉得“入伙”有驱邪招吉的作用。在道教中，火可以把秽气、阴气消除，而屋内阴气重，便须用火来旺宅，因为火属阳，先旺五方，以火来增强宅内的阳气。据说这也是“入屋”叫“入”的意思。焚香点烛可以驱走蚊虫鼠蚁，具有消毒洁净的作用，自然在入伙时是必不可少的。在莞城，入伙时还要摆上红宝塔，塔里面放着长明灯，以示光明与兴旺。
和平路的周容先生在宝塔上书写“进伙大吉”，他笑言能传承画宝塔这种技艺的人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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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点亮了，神台上的蜡烛摇曳着动人的火光，香也随之焚起，青烟袅袅，鞭炮声轰隆隆的，更为这半夜里举行的仪式增添了喜庆。主人家趁着吉时从长到幼排着队打着灯笼从屋外进屋，然后将灯笼插在神台上。灯笼里的灯盏内放满了油，灯芯又粗又大，灯笼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
入伙时要到老街买个“进伙大吉”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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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主人家就会备好酒席，宴请亲朋好友来喝“入伙酒”。旧时南社人忌讳在晚上请喝入伙喜酒。入伙之后，一般在新居住上一个月以上才可以不在新居过夜。如果因各种特殊原因，需要不在新居过夜的，那么就要用衣服放到床上，但晚上家人一定要在新居住宿一晚，才叫有“人”气、旺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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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南社人建房的风俗已经可以一目了然，虽然林林总总，繁文缛节，但历经千百年来沉淀下来的风俗却是南社人安家落户安居乐业的心理防线，我们在采访中对民间的风俗有了越来越深刻的认识和感受，也越来越理解这些风俗背后的久远的文化背景和村民安身立命的最朴素的哲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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