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诺莎《伦理学》：作为观念的“心灵”及其对象（身体）
在上篇推文中，我们讲到神内的观念和对象，神内的观念即思想属性的客观观念或客观本质，神内观念的对象即广延属性的自然事物或形式本质。个人作为神的有限样态，同样也兼具思想属性和广延属性于一身，神与个人的关系颇有点斯多亚学派大宇宙和小宇宙的关系意味。我们今天谈谈个人心灵的观念以及对象问题。首先要明确的是，在斯宾诺莎哲学体系中，个人作为有限样态并非像笛卡尔认为的那样由心灵实体和身体实体构成的统一体，在斯宾诺莎看来，心灵和身体都只是个人的属性，二者任何一个都不是独立自存的实体。实体只有一个，那就是自然本身或神，就算个人也正是无限实体的一个有限样式而已。任何个别事物（思想物、物体物）都只是表现着神的无限属性的有限样态而已，“人的本质是由神的属性的某些分殊所构成的。”（斯宾诺莎，《伦理学》，贺麟 译，1983年版，2019年重新，第43页）斯宾诺莎《伦理学》在完成“第一部分 论神”之后，紧接着就是“第二部分 论心灵的性质和起源”。我们今天重点谈谈作为观念的“心灵”，下篇推文再重点谈作为物体的“身体”。斯宾诺莎在《伦理学》“第二部分 心灵的性质和起源 公则”中说：“（一）人的本质不包含必然的存在，这就是说，依自然法则，这人或那人的存在或不存在，都可以发生。（二） 人有思想。（换言之，我们知道我们有思想。）（三）思想的各个样式，如爱情、欲望、以及其他，除非具有这种情感的个人有了所爱、所欲的对象的观念，便不能存在。但是即使没有思想的其他样式，却仍然可以有观念。（四）我们感觉到一个身体（或物体）是在多样的方式下受到感触的。（五）除了身体（或物体）和思想的样式以外，我们并不感觉或知觉任何个体的事物。（换言之，我们并不感觉或知觉任何被动的自然。”（同上P45-46）人不是神，人的存在并非必然的，可以出生，也可以死亡，但在我活着的时候，我既意识的我是有思想的，同时我又能感受到我也有一个能感触事物的身体。但就我自身而言，我除了身体的广延属性和思想各种样式外，我不能直接跳出我自身去认识外在的自然事物。在思想的各种样式中，观念具有主动的优先性，爱情、欲望、知觉等具有被动的附属性，所以斯宾诺莎在界说“观念”时说：“观念，我理解为心灵所形成的概念，因为心灵是能思的东西。说明：我说概念而不说知觉（perceptio），因为知觉这个名词似乎表示心灵之于对象是被动的，而概念一词则表示心灵的主动。”（P43）“命题十一 构成人的心灵的现实存在的最初成分不外是一个现实存在着的个别事物的观念。”（P53）把这个命题简化一下就是：心灵是观念。也就是说，在斯宾诺莎这里，心灵不是西方古代哲学、经院哲学、近代哲学乃至普通意识所谓的灵魂、精神、心灵这样的实体，它本身乃是一个观念。但这个观念不是关于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的观念，而是关于“一个现实存在着的个别事物的观念”，而且这个现实存在着的个别事物的观念还构成了“人的心灵的现实存在的最初成分”。但这个构成心灵的最初成分的观念相对应的现实存在着的个别事物，具体何所指，却还是悬而未决的。“命题十二 构成人的心灵的观念的对象有了什么变化，必定为人的心灵所觉察；换言之，那个对象变化的观念将必定存在于人的心灵之中。这就是说，假如构成人的心灵的观念的对象是一个物体，决没有这个物体上起了某些甚么变化而不为心灵所觉察的。”（P54）对应于心灵的观念的现实存在着的个别事物并非随随便便的个别事物，这个个别事物作为心灵的观念的对象，这个个体事物作为物体，它的变化必定会被人的心灵所觉察。物体的变化必定为心灵所觉察，而心灵所觉察的又无非是其变化能被心灵所觉察的物体。什么叫“物体”呢？斯宾诺莎在“界说”第（一）条说：“（一）物体，我理解为在某种一定的方式下表示神的本质的样式，但就神被认作一个有广延之物而言……。”（P43）神是同一个神，只是属性表现序列不同而已，观念是从作为能思想者的神的思想属性而说的，物体则相反，物体是从有广延者的神的广延属性而说的。个别事物即是具有广延属性的的“物体”。并非任何物体及其变化都“必定”会引起心灵的直接觉察，远在天边的某个物体，心灵未必知晓其存在或不存在。只有作为引发心灵觉察的最近因的物体乃是心灵的观念的直接对象。这个作为心灵的观念的对象的最近因的物体就是——身体。“命题十三 构成人的心灵的观念的对象只是身体或某种现实存在者的，而不是别的。”（P54）所谓“某种现实存在者的广延的样式”就是物体，而身体亦是物体的一种。“构成人的心灵的观念的对象是一个身体”。而且还“是一个现实存在着的身体”。（P55）身体是鲜活的身体，不是干瘪、死亡那样的躯体，虽然尸体那样的躯体也是物体，但躯体却不能被看做是作为心灵的观念的对象而“现实存在着的身体”。“绎理 由此推知，人是心灵和身体所组成，而人的身体的存在，正如我们感觉着那样。”“附释 因此我们不仅认识到人的心灵与身体联合，而且知道如何（正确）理解身体和心灵的统一。但是在对人们身体的本性没有正确了解以前，决不能正确地明晰地了解什么身体和心灵的统一。”（P55）既然心灵只是观念，但是作为神的无限理智样式的有限样式即“心灵”这个“观念”，它的对象即“身体”又是什么样的现实存在着的个别事物或物体呢？作为物体，身体是简单物体还是复合物体呢？我们暂时先提示如下：任何一个物体即是一个“个体”，但个体又有简单个体（以动静迟速为区分标准）和复合个体（多数物体以一定动静比率的互相联合为区分标准）之分。至于身体作为个体，它到底是简单个体还是复合个体，我们只能下篇再讲了。但需要注意的是，在斯宾诺莎看来，整个自然界就是一个“个体”，但却是有无数简单个体即物体构成的“唯一实体”，斯宾诺莎也称之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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