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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笔下的小人物江南七怪

金庸笔下,既有当世大侠客的快意恩仇让人心潮澎湃,但更有小人物的市井江湖,读来让人回味无穷。毕竟,能成为大侠的人万者无一,而通过自身努力奋发向上去挣一个封号的成名英雄,是大多数江湖人能够有迹可循的侠道。

江南七怪就是这么一个存在。

江南七怪在《射雕英雄传》中可以说是一个尴尬的存在,比上不足,比下也不够看。单挑连深山老怪梁子翁也打不过,打群架几乎就没赢过。七怪第一次在书中集体亮相,七人拼劲全力才勉强和丘处机打了个平手,弄得两败俱伤,差点让躲在地窖的段天德冲出来拿了个八杀超神了。

他们战斗力虽然不强,但胜在人品正直、侠肝义胆,可谓是市井江湖中小人物的最典型代表。

在过去几版电视剧的演绎中,江南七怪作为郭靖大侠成长之路的前情铺垫,一向都极少刻画,一笔带过。因而大部分人在看到的江南七怪,都是作为郭靖师父的身份出现的,不免留下迂腐顽直、不擅变通的印象。但年轻时的七怪却是个个风采俊逸、潇洒人间,他们在书中的首次出场,也是极为惊艳。

金庸在描写七怪出场的时候,用了一个非常绝妙的他视角,去观赏七怪的风采。它妙就妙在,这个视角是由完颜洪烈提供的。

这位赵六王爷最先碰上的是老二朱聪,他这边刚一出客栈房门,便被走廊上迎面走来的朱聪偷了个精光。朱聪外号妙手书生,他这一双空空妙手能在旁人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偷走贴身之物。

被朱聪偷过的人可不在少数,先是这位大金国的赵王爷,后面还有梁子翁的子午透骨钉、彭连虎的独门解药、裘千丈的作假工具、梅超风的九阴真经还有对黄蓉破案起到关键作用的——杨康身上刻了比武招亲的玉鞋。

接着完颜洪烈出门的途中就遇上了一位矮胖马夫。这个马夫骑着一匹神俊黄马在闹市中疾奔,却如同奔驰在无人旷野一般,眼见将要撞上一名玩耍的孩童,“那矮胖子一提缰绳,跃离马鞍,那马身一轻,條然跃起,在两个小孩头顶跃起飞过,那矮胖子随又轻飘飘的落在马背”。这个身高不过刚及马镫的矮胖马夫便是老三,马王神韩宝驹。

韩宝驹的御马之术令完颜洪烈啧啧称奇,觉得此人可收入麾下。当下便跟进了醉仙楼,上楼选了个靠窗的座,准备暗中观察一番。

他正看着窗外风景,忽见湖心中一叶渔舟如飞般划来。起初也没有在意,但这小舟快得出奇,不过几息功夫,渔舟眼看着就要到岸。但见舟尾站着一个穿蓑衣的女子,“她伸浆入水,轻轻巧巧的一扳,渔舟就箭也似的射出一段路,船身几如离水飞跃”,转眼间这个渔女和舟中一个担柴的樵夫便登岸上了酒楼。

完颜洪烈对着渔女打量一番,最后得出了虽不及包惜弱但却别有风姿的结论。再看那挑柴的汉子,粗手大脚,深情木讷,只见卸下扁担,往八仙桌上随意一靠,整张桌子竟然被扁担推动了数寸。这渔女和樵夫便是老七越女剑韩小莹和老四南山樵子南希仁。

这边刚坐定,楼梯上又上来两人。走前面的是个二百五六十斤的屠夫,腰间插了柄一尺来长的尖刀。别看屠夫五大三粗的样子,这便是笑弥陀张阿生,他的外家功夫极好,一身铁布衫横练,全身如包了一层牛皮似的,御敌时可用肉身横挡而不损自身。

跟在后面的人五短身材,手里提了杆秤,看起来像是个商贩。他在七怪中行六——闹市侠隐全金发——使的武器便是这杆大铁秤,秤杆以作棍棒用,秤钩飞出去可以钩人,犹如飞抓,秤锤则是一个链子锤,一器三用,可谓妙哉。

这时又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瞎子,手握一根粗大的铁杖,四十来岁,尖嘴削腮,有凶恶之相。这便是七怪之首,飞天蝙蝠柯镇恶。闻风辩方位,一手暗器打的又毒又准,犹如亲见一般,便是丘处机也讨不了半分便宜。

经此一看,七怪虽然都是江湖中人,但更像是市井之辈。七个人中,马夫、渔女、屠夫、樵夫、商贩、穷书生什么行当都有,他们的看家本领和成名称号皆是从他们从事的行当中来。

就拿马夫韩宝驹来说,他的外号是马王神,相马功夫举世无双,使的一手精妙的盘龙软鞭功夫,专攻下盘。屠夫张阿生,每日在屠场赤膊与牛角斗,反复斗撞,横练一身铁布衫。书生模样的朱聪也不可小觑,他手中的折扇,所发劲力却丝毫不弱于南希仁那根沉重的精钢扁担,一手点穴功夫更是快而准。

江南七怪都是江南人士,倘若不跟丘处机打这一场架,他们的人生多半就在他们的市井行当中,一边经营着自己的小买卖,一边成为市井传奇中的“泥人张”。

成为一代大侠的际遇,可遇而不可求。郭靖、杨过、张无忌都不会再有第二个。江湖之中,更多的是小人物的挣扎与奋斗。

七怪是江湖中最平凡不过的小人物,但凭一份赤纯之心,一份坚持武学的毅力,十年如一日。一如《功夫》中躲进世俗生活中的三位武者,江湖上需要大人物的传奇来激励人心,却从不缺少小人物的市井传奇。他们总是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为江湖守一扇道义的门。

无规矩,不成江湖。而这个规矩,不是靠大侠来标榜,而是由无数个市井小人物共同撑起来的。

一约既成,万山难阻。

丘处机为了对郭啸天和杨铁心的承诺,千里追杀,险些弄丢了自己的性命。

江南七怪为了和丘处机的一个赌约,千里寻人,搭进了七个人的下半生。

但好在七怪赴漠收徒二十年,既完成了与挚友的信盟,同时也解锁了人生最高成就郭靖。人生之起伏,不过如此。

二十年后,七怪重返嘉兴,却被归魂庄的陆乘风“笑问客从何处来”。一时唏嘘不已。

有叹息之处,更有拍案之语,这就是小人物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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