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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丰子恺虚岁30。
这一年的11月,他正式从弘一法师皈依佛门,法名婴行。
弘一法师,大家应该都知道,就是那个著名的“诗画书三绝”的情僧——李叔同了。
而丰子恺,就是李叔同出家前的学生。当然还是出家后的学生,同时又是他的佛家弟子。
丰子恺(1898年11月9日-1975年9月15日,77岁)
今天,9月15日,是丰子恺去世44周年。
至此,写下这个数字,44周年,才恍然觉得丰子恺离开我们,并不遥远。
1918年,38岁的李叔同(1880年10月23日—1942年10月13日,62岁)。春节期间在虎跑寺度过,并拜了悟和尚为其在家弟子,取名演音,号弘一。
半年后,入虎跑定慧寺,正式出家。
出家后10年,他选了丰子恺三十诞辰之日,亲自主持,在上海江湾义永里“缘缘堂”楼下的钢琴旁边,为丰子恺举行仪式,皈依佛门,法名“婴行”。
而他们的缘分,则始于丰子恺17岁时。
“我十七岁的时候,最初在杭州的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里,见到李叔同先生,即后来的弘一法师。”
1944年,46岁的丰子恺在老师李叔同去世两年后,写下回忆恩师李叔同的文章《怀念李叔同先生》。
“李先生教我们木炭石膏模型写生。同学一向描惯临画,起初无从着手。他范画给我们看。画毕把范画揭在黑板上。同学们大都看着黑板临摹。只有我和少数同学,依他的方法从石膏模型写生。
我到此时,恍然大悟:
那些粉本原是别人看了实物而写生出来的。我们也应该直接从实物写生入手,何必临摹他人依样画葫芦呢?于是我的画进步起来。”
后来,李叔同出家了,丰子恺回忆起老师有一次到他家里。他请老师藤椅子里坐。
“他把藤椅子轻轻摇动,然后慢慢地坐下去。起先我不敢问。后来看他每次都如此,我就启问。法师回答我说:
“这椅子里头,两根藤之间,也许有小虫伏着。突然坐下去,要把它们压死,所以先摇动一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让它们走避。”
读者听到这话,也许要笑。但这正是做人极度认真的表示。”
李叔同老师的认真,就是他的个性。丰子恺笔锋一转,还提到老师在教他们钢琴课时的另一次认真。
“上弹琴课时,十数人为一组,环立在琴旁,看李先生范奏。有一次正在范奏的时候,有一个同学放一个屁,没有声音,却是很臭。
钢琴及李先生十数同学,全部沉浸在亚莫尼亚气体中。
同学大都掩鼻或发出讨厌的声音。李先生眉头一皱,管自弹琴(我想他一定屏息着)。弹到后来,亚莫尼亚气散光了,他的眉头方才舒展。
教完以后,下课铃响了。李先生立起来一鞠躬,表示散课。散课以后,同学还未出门,李先生又郑重地宣告:
“大家等一等去,还有一句话。”
大家又肃立了。李先生又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和气地说:
“以后放屁,到门外去,不要放在室内。”
接着又一鞠躬,表示我们出去。同学都忍着笑,一出门来,大家快跑,跑到远处去大笑一顿。
这是出家前的李叔同。丰子恺不仅可以看到老师及别人的有趣处,自己也学着这有趣处,往有趣处里修养,并写入他的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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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出家后,断绝俗念,一贯到底,修行功愈进愈深。
而丰子恺,却颠沛流离,饱受国破家亡的痛苦。但好在,丰子恺一直记着老师的教诲。
念佛不忘救国,念佛也是救国。
丰子恺则是:
画画不忘救国,画画也是救国。
丰子恺皈依三宝以后,开始与法师合作第一集《护生画集》。丰子恺作画,法师写诗。
1928年,丰子恺为祝贺恩师李叔同50寿辰,寄去了自己精心绘制的50幅《护生画集》。
“护生者,护心也。去除残忍心,长养慈悲心,然后拿此心来待人处世。这是护生的主要目的。”——丰子恺。
这一画,就是45年。
10年后,第二集《护生画集》完成,共60幅。
李叔同非常高兴,很快为画集配上了文字,并回信:
“朽人70岁时,请仁者作护生画第三集,共70幅;80岁时,作第四集共80幅;90岁时,作第五集,共90幅;百岁时,作第六集,共百幅。
护生画功德于此圆满。”
谁料,四年后,李叔同圆寂。
但丰子恺却没有停下画笔。他继续画,第三集70幅,第四集80幅。完全按照老师的期望,用心画下去。
文革期间,丰子恺受到批判,被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但他以承诺过老师的话激励自己:
“护生即护心,慈悲在心,随处皆可作画”,
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想方设法继续《护生画集》的绘画,终于又完成了第五集90幅画。
75岁时,患上严重肺炎的丰子恺被允许回家养病。
但他却没有按照医生的要求,好好休息,而把全部精力用在绘画上。他每天凌晨4点就起床,开始着手画《护生画集》的第六集。
终于在年底,完成了恩师的重嘱,画完了《护生画集》的最后一集的100幅画,加上前面的5集,共450幅。
这与他送给恩师第一集《护生画集》时,整整相隔了45年。
两年后,老人与世长辞。
他留下的一句话是:
“我敬仰我的老师弘一大师,是因为他是一个像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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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8年,还是光绪年间。
这一年的11月9日,浙江崇德石门湾,有一个男孩子出生了。
这个孩子很幸运,因为他上面有六个姐姐,而男孩子的他,就成了家里的宝贝。于是他的儿时便被包围在众人疼爱,众人呵护的脉脉温情中,使他总是以温柔悲悯的心来看待事物。
这种心性,后来发散在他的笔下,就变成平易的文字和纯真的画风。
喜爱他的父母,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慈玉”。
1914年,丰子恺虚岁17。
进入了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跟李叔同学习绘画音乐。
跟夏丏尊(1886年6月15日—1946年,60岁)学习国文写作。
根据两位老师不同的性格及教书方法,他戏称李叔同为“爸爸般的教育”,而夏丏尊则为“妈妈般的教育”。
李叔同给了他音乐和美术上的启蒙,也在为人处世上为他作了榜样,当然,最终他也跟着李叔同出家做了居士;
而夏丏尊则教会丰子恺使用生动活泼的白话文、如实地表现自己真实的感受的主张,成为他以后散文创作中平实朴素的文风。
幸运的丰子恺,在他们那里,找到了伴随他一生的三样东西——文学、绘画和音乐。
1921年春天,丰子恺借钱游学日本。
他东渡日本,原本是为了学西洋油画,实现画家梦。
谁料,一到东京,这个梦就被无情的吹破了。后来丰子恺在《子恺漫画》卷首语这样描述当时情形:
“一九二一年春,我搭了'山城丸’赴日本的时候,自己满望着做了画家而归国的。
到了东京窥见了些西洋美术的面影,回顾自己的贫乏的才力与境遇,渐渐感到画家的难做,不觉心灰意懒起来。”
于是,他每天上午在某洋画学校里当model(模特儿)休息的时候,总是无聊地燃起一支'敷岛’,反复思量生活的前程。
有时窃疑model与canvas(画布)究竟是否达到画家的唯一的途径。
十个月后,丰子恺回国。受老师夏丏尊的邀请,去到了浙江上虞白马湖的春晖中学教书,专授图画和音乐。
在这所学校教书的还有的朱自清、朱光潜、刘叔琴、叶圣陶等人,当时大家常聚一块喝茶,聊诗聊画。
朱自清(1898年11月22日—1948年8月12日,50岁)
朱光潜(1897年9月19日—1986年3月6日,89岁)
两年后的1924年,26岁的丰子恺,在文艺刊物《我们的七月》,首次发表了他的画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画作表达的正是他们在月下倚栏观赏新月,手持清茶一杯闲谈。夜深了,人们散去,一钩新月天挂在天边,如水如梦。
从此,一发不可收。日后画作,皆以此简洁笔法绘出意境,不多一字,不多一笔。
以意为主,惜墨如金,惜笔如金。如果意已经到了,笔再到,笔就没有意义了。
4
1929年,丰子恺被开明书店聘为编辑。同年,女儿丰一吟出生在浙江石门镇,排行老六。
这一年,也是老师李叔同50岁生日。丰子恺出版了第一集《护生画集》,为恩师祝寿。
两年后,33岁的丰子恺,已经在漫画创作上,斐声上海。
他的第一本散文集《缘缘堂随笔》由开明书店出版。一下子被报纸包围,被杂志催稿。而他的“子恺漫画”竟然还被制成广告,用于提高报刊销量。
顷刻之间,丰子恺成了上海最吃香的人物,“子恺漫画”不断再版,人们竞相争看他的漫画。
由于深受老师李叔同佛家慈悲为怀的“护生”信仰,他的眼光,穿透“人生”的表层,直抵人生的“根本”。
让人们在看他的漫画时,于会心一笑间,悄然顿悟。战乱时代,似一股清流,娟娟流淌,温暖离人。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曾有“为人生而艺术”的“社会派”(文学研究会发起)和“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派”(创造社发起)。
而丰子恺成了文学研究会,特别推出的漫画家。
“子恺漫画”,就由该会领军人物郑振铎发明。
赚了钱的丰子恺,终于在34岁那一年,彻底结束12年漂泊的教书生活,回到浙江桐乡市的石门老家。
“只有住正直的房子,才能涵养孩子们正直的天性”。
丰子恺亲自动手设计,建造,采用中国式结构,全体正直,单纯明快,高大轩敞,三开间两层建筑,具有江南民居的深沉朴素之美。
房子建好后,丰子恺请恩师弘一法师为之命名。
李叔同让他用笔写几个字,投入佛龛,然后,从中只取两字。结果连取的两字,竟然都是“缘”字。
于是,命名“缘缘堂”。
这时的丰子恺,已经有了七个孩子。他在院里安装了秋千,院内还种上了缤纷的花草树木。一到夏天,孩子们放假归来,“缘缘堂”就变得格外热闹。
丰子恺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我真心地疼爱孩子:
他们笑了,我觉得比我自己笑更快活;他们哭了,我觉得比我自己哭更悲伤;
他们吃东西,我觉得比我自己吃更美味,他们跌一跤,我觉得比我自己跌一跤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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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好景不长。
1937年,七七事变,在缘缘堂只住了五年的丰子恺,带领全家逃难。
一家老小从家乡出发,经浙江桐庐,江西萍乡,湖南长沙,广西桂林、宜山、思恩,再到贵州都匀、遵义,最后到达重庆。
第二年春天,丰子恺一到汉口,有人告诉他,曹聚仁说,你的《护生画集》可以烧掉了。
现在抗战正要鼓励杀敌,而你却主张护生、慈悲,那岂不变成了不抵抗?
丰子恺听了很反感,觉得曹聚仁没有明白护生之旨与抗战之意的关系。
他反驳说:
“提倡护生,并不意味着不抵抗。
恰恰相反,正因为爱同胞、爱家国,才更要奋起抵抗。我们抗战,是为人道、为正义、为和平而战,所以我们是以杀止杀,以仁克暴。”
可是,护生在当时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无论外在的世界如何纷扰暗淡,人的内心都可以保留一抹亮色。他的仁爱与悲悯,善良与纯真,是守护世道人心的根本底线。”
多年后,丰子恺的女儿丰一吟回忆:
“父亲觉得,如果一个顽童一脚踩死了数百只蚂蚁而毫无愧疚,这一点点的残忍心如果扩大开去,将来就会变成侵略者,用飞机载了重磅炸弹去虐杀无辜的平民。
所以护生的行为,并不是仅仅保护动植物,实则是为人生。”
丰一吟说到自己小时候,有一次随便踩蚂蚁,被父亲看见,父亲连忙劝阻说:
“蚂蚁也有家,也有爸爸妈妈在等它回家,你踩死了它,它的爸妈就要哭了。”
以后,每逢蚂蚁搬家,丰一吟非但不伤害它们,还把一些小凳子放在蚂蚁经过的路上,劝过路人绕道行走。
长大之后,她才知道这是“护生”。
1945年,抗战胜利。
47岁的丰子恺携家踏上返乡之路。他们没钱也没权,买不到机票和轮船票,只能坐火车绕大圈走陇海线,到了徐州再换火车到上海。
那时候火车开得非常慢,一个卖小吃的人,跳上一节车厢卖完了东西,再跳下来,还来得及爬上另外一节车厢。
但不管怎么艰辛,一家人终于还是回到了上海。
丰子恺第一件事就是返乡凭吊缘缘堂。可惜这座凝聚心血的建筑,早已在1937年毁于日寇的炮火。
孩子们已经长大,昔日时光不再倒流,只可惜,漫漫人生,他与“缘缘堂”的缘分只有五年。
1947年,丰子恺50岁,他在杭州与子女立下“约法”。
年逾五十,齿落发白,家无恒产,人无恒寿,自今日起,与诸儿约法如下:
(一) 父母供给子女,至大学毕业为止。大学毕业后,子女各自独立生活,并无供养父母之义务,父母亦更无供给子女之义务。
(二) 大学毕业后倘能考取官费留学或近于官费之自费留学,父母仍供给其不足之费用,至返日为止。
(三) 子女婚嫁,一切自主自理,父母无代谋之义务。
(四)子女独立之后,生活有余而供养父母,或父母生活有余而供给子女,皆属友谊性质,绝非义务。
……
丰子恺给儿女平等的爱,鼓励子女独立,却无需孩子们承担“养儿防老”的传统压力。
不向儿女索取回报,让儿女们走自己该走的路,过自己该过的生活,彻底的真实而纯洁。
1948年11月,丰子恺到厦门南普陀寺,凭吊弘一法师讲律遗址。作《我与弘一法师》的讲演。
当有人问到“诗书画”具绝的李叔同为何“遁入空门”时,丰子恺沉思了一会,回答说:
人生分三层: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灵魂生活。
相对于衣食、艺术、宗教;“人生欲”超强、脚力不凡的弘一法师李叔同,由艺术升华为宗教,是理所当然的。
相比之下,丰子恺自愧一直彷徨于艺术与宗教的十字街头,是个不肖弟子,并感叹自己“脚力不够”,只能住在二层,对三层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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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后,丰子恺出任上海美协副主席,上海对外文化协会副会长,上海画院院长。
他的绘画,文章在几十年沧桑风雨中保持一贯的风格:雍容恬静,其漫画更是脍炙人口。
丰子恺的散文,主要作品有《缘缘堂随笔》《缘缘堂再笔》《随笔二十篇》《甘美的回忆》《艺术趣味》《率真集》等。
这些作品除一部分艺术评论以外,大都是叙述他自己亲身经历的生活和日常接触的人事,表现浓厚的生活情趣。
有《手指》《白鹅》《竹影》《山中避雨》《给我的孩子们》《黄山松》《云霓》《送考》8篇文章入选小学、中学、高中重点课文、选修课文和略读课文,这在中国文学作家中都是不多见的。
1952年,54岁的丰子恺,又先后历任:
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上海市对外文化协会副会长、上海市文联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上海中国画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主席,上海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等。
工绘画、书法,亦擅散文创作及文学翻译。
两年后,丰子恺搬入上海陕西南路39弄93号,日月楼。从此直到1975年去世,丰子恺一直居住在此。
1975年9月15日,丰子恺病逝上海,享年75岁。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怍于人,无惧于鬼。这样,人生!
丰子恺走完了他《不宠无惊过一生》的红尘人生,可以安心的去找他的老师李叔同了。
夏说:
我一直有个梦想,有一天可以拿起画笔,就用中国古画里的线条,一笔一线,传情达意,尽显风流。
记得在几十年前,第一次学素描,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临摹一双运动鞋,。三天里,我几乎没出过门,心思都在这双鞋上。
我没用阴暗面,全部用线条,把鞋子的结构,平面全部画了出来,越画心里越喜欢,就像一个道僧参禅,悟了道,欢喜的紧。
后来去山西芮城县的永乐宫,看那堵著名的墙——飞天壁画(据说和敦煌有得一拼),也是欢喜的很。
然后,就是某一天,看到了丰子恺的画。
简直神了。
竟无语惊呆,泪流满面,如同见了亲人,心里酸楚,同时却又满心欢喜,如同多年漂泊在外的游子,到了家,见了爹娘。
可惜我修行太浅,多年后还是和绘画失了缘分。
心静不下来,画不进去。总是为吃饭发愁,于是东奔西跑,流浪几十年,结果也还是一无所成,什么也不是。
心中最爱,越行越远,连梦也很少做了。
如果有下辈子,真想做一个丰子恺。学画,结婚,守家,养孩子。和孩子们——读书,画画,唱歌,说笑话,一起长大。
愿年年今日,今日年年。
哭的时候用全力去哭,笑的时候用全力去笑,一切游戏都甩全力去干。
——丰子恺《谈自己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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