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亮│燃烧的火焰

燃烧的火焰

文│雨亮

正是初冬，气温陡降，单位楼下的小花园苍凉空寂、满目萧瑟。从窗前向下俯望，铺展阔大的夹竹桃、亭亭玉立的桂树、两行挤拥的冬青，还有空地上平展展的三叶草，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湿冷的雾气，看上去死气沉沉、灰头土脸，远不及春日里涌动的蓬勃气象。

 

当一切的生命行将冬眠之际，你会惊奇地发现，夹杂在草木之间的两株低矮的红枫，光秃秃的枝条上萌发出一颗颗鲜嫩的芽苞，嫩芽并非想象的绿色，而是鲜艳的深红，在晦暗的天空下闪闪发亮，如繁星点点映照着整片园子，驱散了冬日的寂寒。

 

隔窗相望，你无法找到其它生物在料峭冬日抽发新芽。我实在无法解释红枫缘何在初冬季节迸发出点点星火，我期待那如豆的芽苞尽快长出如手掌般的枝叶，披挂一树。但它们似乎生长缓慢，日复一日地观望、期盼，仍然是星星点点的红，象一团团莹火，持久地挂在干枯的枝条上，温暖着寂寥的寒冬。

 

我并不感觉到遗憾和失落，也不心急，就象曾经的春日，只有长久的孕育才能绽放出绝美的花一样。而今，冬日的沉闷和空冷，只有它们，也只有它们，给这冷寂的园子描抹出如春花般的色彩，迸发出坚定顽强的生命力。

如此，足矣。

我曾经无数次追寻红枫四季不同的倩影，好在窗前正是那两株最佳的观赏地，我不用费时费力，左拐右拐绕进园子，便能远远地望见它们。它们如我的初恋情人让我无比牵挂。闲暇之余，我的头稍稍移向窗前，无须回眸，便能望见它们俏丽的身影。

我是多么幸福的人，我象一个孤独的守护者，而它们亦是那样地倔强和孤独，却不顾影自怜，努力开出一瀑醉人的红。

 

犹记春日，这两株红枫依然瘦小不堪，清风徐来，它们抽枝散叶，枝条错落分明，叶片如云朵般层层叠叠。在它们周围，高大茂盛的夹竹桃花开一树，白花如雪绽放，红花姹紫嫣红。

掠过浓密的树影，这两株红枫显得更加孱弱渺小，弱不经风，却迎合着季节变换绽放出别样的景致。它们时而鲜翠欲滴，更显娇柔；时而彤红宛若云锦，逼的人睁不开眼；时而黄中带绿，绿中泛红，更显五彩缤纷。

 

单位的甬道处也有几株零零散散的枫树，它们并不高大威严，主干却是笔直，枝条向外伸延，如舞者伸出去的纤纤玉手，形态优美。它们有的与我齐肩，有的仅高过头顶，你完全不用仰视便能亲触那火热澎湃的激情。

 

夏日，在阳光的慰籍下，翠生生的枝叶炫动出耀目的光芒，直逼你的眼眸。道旁的两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远处的夹挤在松柏与玉兰之间，却无一例外地涌动起一团团火焰，如红云、如霞光，醉人心田，它们是这里最瞩目、最闪亮的颜色。

在一大片高高低低的绿海中，突然蒸腾起几朵彤红灿烂的云霞，任谁都要驻足不前，细细观赏一番了。万绿丛中，只有红枫，盛开出一树惊艳。

 

它们随着季候的冷热干湿千变万化，仲夏的午后，刚刚下过一场透雨，它们收敛起热烈，渲染出另一种令人心灵沉静的美感。

 

紧临道沿的那株披着一袭棕绿，似乎在抽发新叶，远处的一株因为被遮挡了阳光，完全变成春日的鲜绿，旁边的那株甚是醒目，一侧赭石，一侧浅棕，另一侧又是红棕色，中间则棕中泛绿、绿中泛黄，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每每从它们身边经过，便看到那几株交杂在风姿绰约的玉兰、威仪庄严的松树之间的红枫，它们是那样矮小和瘦弱，不值一提，却让我时时回望，眼前一亮。它们迎着阳光，迎着夏风，一点点由绿转红，由棕渐黄，由黄渐红，先是顶端的、边缘的、旁出的，渐渐浸润到枝叶中心。

转天再去，不知何时，或许是无人的深夜，亦或鸟声鸣唱的清晨，一袭喜人的红色如走出闺房的新嫁娘，明艳照人，浴火重生，灿如烟霞，万丈光芒，辉映出特别的韵味和风情。

 

这是怎样的蜕变啊！这通体的红、透亮的红、娇艳的红，就那样夺目而肆意，奔放而热烈，如风，如火，如雾，如云，扑面而来，猝不及防，令人喜悦和激动。

 

一年四季，枫叶幻化多端、色彩斑斓，嫩绿、褐色、金黄、浅红、彤红，叶片齐刷刷地列阵于枝头，叶片坚挺有力，柔弱中透出自内而外的风骨。触摸叶片轻薄柔软，如丝绸样的质感，如翩然欲飞的蝴蝶，惹人怜爱。

 

夏末，五角形的枫叶密密匝匝，通体透红。轻轻摘取一枝，置于窗前，抚摸它们，叶片薄如蝉翼，我不知道夏日里，它们怎样从一树的葱绿，忽而渐变为红色，炎炎夏日，满树的枝叶如此耐得住酷暑盛夏。

 

小心地将这一枝插入瓶中欣赏，短短几日，红色的枫叶如残花一样萎谢，舒展的叶片倦缩在一起，边缘焦灼，象被大火炙烤了一般，完全不见了往日的神采。莫非是畏俱于夏日的灸热？还是脱离了土地的滋养？

我迫不及待地走进它们，倦屈的枫叶又魔术一样舒展开来。我释然了，它们终于没有被烈日打败，没有萎迷，夏日愈热，阳光愈晒，他们亦红得更加灿烂夺目。

 

这燃烧的火焰啊，在我的心田长久地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