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社｜李商隐《对雪(其二)》读记

对雪（其二）

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

已随江令夸琼树，又入卢家妒玉堂。

侵夜可能争桂魄，忍寒应欲试梅妆。

关河冻合东西路，肠断斑骓送陆郎。

读      记

        在经历了会昌六年(846年)的政治风波、大中元年(847年)至大中二年的郑亚幕府生涯等一系列的仕途坎坷之后，大中三年(849年)九月，李商隐得到武宁节度使卢弘正的邀请，前往徐州任职。卢弘正是一位有能力的官员，对李商隐也非常欣赏。因此，李商隐对此行充满了希望。

       可惜的是，李商隐追随卢弘正仅一年多后，卢弘正就于大中五年春天病故。当然这是后话。

       这首诗，就是大中三年冬季，李商隐将赴徐州时，写给妻子王晏镁的二首诗之一。诗有原注“时欲之东”，即当时正要向东出发。

       从字面意思的写景上看，(其一)是写由开始下雪到落雪纷飞的景色；而这一首(其二)是写雪由大到渐停的景色。

       从㝢意上看，这首是承(其一)尾联、作者对妻子的殷殷叮嘱的意思续写的。

       首联写飞雪景色。

       大雪旋飞，或扑于珠帘、或彯过粉墙。

       雪花轻盈如柳絮、洁白如霜。

       这一联是写雪景，也是写送别路上的情景。“重于霜”三个字见深意，送别的路上，两个人的面色凝重如霜，一笔两写。

       颔联承首联，写雪后景色。

       字面意思上说，落雪把树变成了琼树，覆盖了房屋。

       但是，两个别具意味的用典、加上两个传神的虚字，透出了作者隐喻的深意。

       “江令夸琼树“，用的是江淹的《古离别》“愿一见颜色，不异琼树枝”的典。

       “卢家”，用的沈佺期《独不见》“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的典。这个典故，是写夫妻恩爱的典故(海燕双栖)。

       “随”字，写出默默跟着丈夫后面的妻子的形象。

       “妒”字，写出妻子在离别时惆怅的心情。

       妻子默默地跟着有着江淹一样才华的丈夫后面走着、为他送行。可怜她却不能像卢家少妇一样、同丈夫像海燕般幸福地双栖。

       海燕，与现代文中的“海燕”的意思不同。古人认为燕子是渡海而来的，故称海燕。

       不同于(其一)的前四的平静铺垫蓄力，这一首从颔联开始就将情绪展开了。这是为了颈联转笔言志而铺垫埋笔。

       当然，也可以将(其一)也视为对这首诗的颈联转笔而铺笔。

       组诗，不是将几首各不相干、各自独立的诗给拼到一起，就成了组诗。

       组诗，相互间是有关联的。

       颈联转笔，字面意思上是对落雪展开想像。

       落下的积雪，到了夜里，其洁白可以与月光争辉。

       寒风中飘落的雪花和梅花相映成趣。

       暗笔是写妻子一路送别诗人，一直送到天色已晚，任雪花飘落到脸上。

       更深的一层意思，从“可能”、“桂魄〞、“应欲”、“梅妆”透出：这次远赴卢幕，我要努力争取在仕途上开拓出新局面(争桂魄)，你且耐心等待(忍寒)，待我成功归来，亲手为你画梅妆。一个临别前对妻子殷殷叮嘱的丈夫形象跃然纸上。

       尾联合而扣回送别，用了《乐府诗集》[明下童曲]的“陆郎斑骓”的典故，写离人相别，将自己喻为陆郎，表达了依你惜别之情。

       这一联，不再有任何遮掩，直笔写出：在这关山河川冰封在一起、分不清东来西往道路的大雪天里，妻子一路送别丈夫。

       这首诗(其二)，是承(其一)而写。(其一)着重表现的是送别的场景，(其二)着重表现的是送别时的人的心理活动。

       和(其一)的笔法相似，这首诗的特点是：

       一、全篇写雪，但全篇无一雪字。

       二、全篇写雪，但全篇都是借雪来隐喻人的心理活动。

       三、这首与(其一)合在一起成为组诗，无论是从意像上、还是从寓意上，两首诗是承接关系。

        另外，陆崑曾评曰：二诗中四语，皆引用典故而不嫌过实者，由用字活也。首篇梅花、柳絮一联是实说，下联用”定随”字、“应湿“字，是虚拟。二篇琼树、玉堂一联是实说，下联用“可能”字、“应欲”字是虚拟。学者熟此，便知能实能虚之法，且知实处皆虚之法。

       陆崑曾评得很在点子上。

       疏理一下这首诗的脉络：

       首联写雪景，暗透心情。颔联承首联、写雪停后的景色，暗写妻子心情。颈联转笔想像雪景，暗写志向。尾联合而扣“之东”离别。